「你好像很喜歡收集小東西,捕夢網、俄羅斯娃娃……」凌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尹光輝手中的俄羅斯娃娃,十分不可置信這娃娃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她眼前。
幾個月前,在販售這個俄羅斯娃娃的小店裡,她曾經見過尹光輝,也和他簡短說過幾句話;只是,她當時的樣子和現在不太一樣,而從尹光輝現在的態度看來,他應該沒有認出她,既然如此,凌莉也不覺得應該特別提起。
「我就是很喜歡這些有的沒有的東西呀,既夢幻又美好,這世界已經夠令人心灰意冷了,不找些東西來喜歡怎麼行?所以,給你!」
見凌莉看俄羅斯娃娃看得目不轉睛,尹光輝猜想她應該也很喜歡,一股腦兒將俄羅斯娃娃遞到她手裡。
「既然喜歡,你自己留著吧,你也可以許願呀。」凌莉將俄羅斯娃娃推還給他。
尹光輝已經給了她太多太多東西了,他給她越多,她卻越覺得收不起也不能收,喉頭不知為何有點澀澀的。
「我確實有很想實現的心願,但是,與其向娃娃許願,我還是先靠自己比較實際,我已經很努力在實現願望了。所以,娃娃給你。」希望能照顧凌莉,希望凌莉能喜歡他……這些,他已經很努力在做了。
凌莉還是一臉為難。
「好了啦,讓你收就收啊,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別忸忸怩怩的了。對了,晚餐你有吃飽嗎?」為了怕凌莉又要推拒,尹光輝將俄羅斯娃娃一把塞給她之後,連忙轉移話題。
凌莉有些尷尬地看著手中娃娃,再推,好像就說不過去了,只好硬生生再度收下尹光輝給她的東西。
「當然有,晚餐份量很多,怎麼可能沒吃飽?」凌莉歎了一口氣,將俄羅斯娃娃揣在懷裡,十分納悶地反問尹光輝。
「多?會嗎?我不覺得份量很多啊。」是男人和女人的食量有差別,還是凌莉吃得特別少?
「是真的太多了,我吃太多,有點不習慣,很難受。」凌莉撫了撫胃,剛才她還飽到有些胃疼,現在已經好多了。
「既然不習慣,你吃到自己難受做什麼啦?」尹光輝笑出來,凌莉未免也太可愛了吧?
「不得不吃啊,我得再胖一些,我接了一個新工作,他們希望我胖一點。」這要求真的很奇怪,雖然她並不胖,但是為了上鏡頭美麗,偶爾她還會被要求再瘦些,從沒像這次這樣,被要求增胖過的。
「哈!要求你吃胖的那位真是英明神武!」何姐萬歲!他的員工辦事真有效率。雖然有些過頭了,但吃飽總比捱餓好,是不是?
「什麼?」凌莉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尹光輝搖頭擺手,臉上淨是笑。「好啦!不聊了,你早點睡吧,我洗過澡也要睡了,晚安。」
「你要洗澡?」凌莉訝異地揚眉。
她能理解他不想帶著酒味睡覺,但是……
「怎麼了嗎?」她這麼懷疑做什麼?
「你可以嗎?」他剛剛明明還撞到桌腳。
「欸……凌莉,你懷疑男人『可不可以』很沒禮貌耶。」尹光輝說得很委屈。
「你在說什麼啦?你才沒禮貌!」凌莉意會到尹光輝指的是什麼之後,頰色微微艷了,賞他一記大白眼。
「你擔太多心了,偶爾放輕鬆一點,我真的可以,沒事的。」看著凌莉又羞又窘,尹光輝忍不住笑了。
她做每件事都很認真,說每句話都很正經。她有點嚴肅、有點拘謹,很容易緊張、很擔心說錯話;可是,當他戳她額頭的時候,她會戳回來,當他開玩笑說她沒禮貌的時候,她也會頂嘴……他很喜歡這些與平時不同的凌莉。
有時,尹光輝會想,凌莉若不是在那樣不健全的家庭裡成長,也許她會更愛笑、更愛玩、更隨和,也更好親近,與現在的性格截然不同……
每每想起這些,他都對凌莉感到更加心疼,很想補償她不快樂的童年,很想掏心掏肺,努力完整她的不完整。
「你快去洗澡吧。」凌莉指了指尹光輝身後的浴室,開口趕他。
她並沒有因為尹光輝說的玩笑話感到被冒犯,可是,她害怕與尹光輝之間的日漸熟稔與日益親近。他和她開著熟識朋友之間才會開的玩笑,她卻越來越無法只把他當成普通的室友。
「別再催了,我這就去了,晚安……噢!痛痛痛!」
走沒兩步,這次是鼻子撞到浴室門框,尹光輝搗著鼻子,痛到彎了腰,眼角幾乎看得見淚光。
凌莉歎了很長的一口氣。
「……我在這裡等你吧,你門別鎖,若是跌倒還是什麼的,至少我能進去扶你,等你安全出來了,我再回房間。」她在浴室門外候著,好歹有個照應。
「……唔。」
尹光輝掩著幸好沒斷的鼻樑,已經搞不清楚因為太痛,還是因為太可恥,所以才會說不出話來。
他胡亂地朝凌莉點了點頭,回頭羞憤地奔進浴室裡。
門扇掩上的聲音、旋開水龍頭的聲音、嘩啦嘩啦的水流聲、水流聲停止,應該是在搓洗頭髮或是清洗身體的悄然……
凌莉站在浴室門外,仔細聽了一陣,直到確認浴室內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聲響之後,擔心尹光輝的心緒才稍稍平靜了一點。
不過是一點點紅酒,竟然也能令他腳步虛浮成這樣,東倒西歪撞了兩回……
她曾經很害怕酒味,以為全世界的男人都和父親一樣,很能喝、喝得多,喝醉了之後,也很可怕……
從前,酒醉的父親有時會來狂拍她緊閉的房門,邊拍邊在門外大吼——「我不會饒了你!我不會放過你!」;也有時,她大意忘了將房門上鎖,父親半夜還會把她從床上搖醒,只為打她幾個耳光,或是聽他渾身酒氣且顛三倒四地指責母親的不是。
這世界上,原來有種男人,如同尹光輝這般,喝了酒,仍然和平常一樣愛笑、愛說話,仍然和平常一樣很體貼人、令人很想親近。
雖然他像個孩子,行路不穩,需要人看顧,但卻不像她父親,酒後會化身成魔鬼……
唉,想這些做什麼?別再回頭望了,她不要再想起她父親了。
凌莉閉了閉眸,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將心思拉回眼前時空。
浴室裡又重新傳來水流聲,聽來很正常,尹光輝暫時不需她擔心,而她手裡還拿著尹光輝給她的俄羅斯娃娃。
俄羅斯娃娃、曾經和她有過一面之緣的俄羅斯娃娃、令她和尹光輝相遇的俄羅斯娃娃……
第6章(2)
凌莉垂眸,小心翼翼地將紙盒打開,將娃娃從防撞的氣泡紙中拿出來端詳,猝不及防,窗邊吹來一陣細風,將毫無重量的氣泡紙吹到尹光輝房內唯一一張單人沙發旁。
凌莉走到沙發旁撿拾氣泡紙。
單人沙發,很正常;沙發旁的立燈,也很正常。但是,立燈旁的邊桌上,放的是什麼?
凌莉走近,確認她沒有眼花看錯,那是她為某個女裝拍賣網站拍攝的明年度年歷,是和好幾個模特兒共同拍攝的滿額贈品。
尹光輝當然不需要購買女裝,他的情人又是男性,更不可能接觸女裝,那麼,這年歷是哪裡來的?
凌莉滿腹疑惑地往邊桌上探看,仔細一瞧,上面還有幾本她歷年拍攝過的雜誌,每本都有翻閱多次的痕跡,甚至有的雜誌出刊日期久遠,就連她自己都沒有保留。
為什麼這麼多?尹光輝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若是湊巧,又為何本本都有她?
凌莉越看越覺面紅耳熱,不敢繼續往下深想,連忙撿了氣泡紙,七手八腳地連同俄羅斯娃娃壓進紙盒裡,想壓抑什麼似地將盒蓋緊緊蓋上。
她不要再和尹光輝待在同一個空間裡,他的身旁太危險,她太想耽溺又不能耽溺,明明墜跌卻不得不抽身。
她既希望他喜歡她,又怕他喜歡她……
「尹光輝?」
凌莉敲了敲浴室門板,想盡快從尹光輝身邊逃開,躲回自己的房間裡。他應該洗好澡了吧?她方才分明聽見水流聲停止了。
薄薄的門板後頭沒有回應。
「尹光輝?尹光輝?」凌莉又輕叩了兩次門扇,門後依然一片靜寂,靜寂得令纖細的她不免擔憂起來。
凌莉將耳朵貼在浴室門板上,門後靜悄悄,全無聲響,當真一點動靜也沒,沒有吹風機吹頭髮的聲音,也沒有刷牙漱口的聲音。
……難道出了什麼意外嗎?
凌莉試探地轉了轉門把,幸好,尹光輝真聽她的,沒有鎖門;她將門推開一道小縫,湊上一隻眼睛往前瞧。
只見乾濕分離的浴室,淋浴間拉門是打開的,滿室熱氣,視線所及高度處卻沒有人影。
淋浴間內沒有,洗手台旁也沒有……怎麼會?
凌莉眸光來來回回巡了幾次,越尋越慌張,急急忙忙垂眸往下望,卻發現尹光輝衣著整齊地倒臥在地上。
「尹光輝?!」是昏倒了?睡著了?還是一氧化碳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