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帶著因病身亡的死者屍體不知道從哪裡來,也不知道是往哪裡去,他們剛好攔了這一次,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這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好運氣。
羅百子自裡正把人帶走後,就放開了趙耀庭,聽到蒲梓伶的話他心裡是有些動搖,可這有關性命的大事……
即使這個秀才娘子說得似乎很有道理,但是他還是沒辦法完全相信。
蒲梓伶抿緊了唇,她知道要說服羅百子並不容易,可是如果連一個捕快都無法說服,那又該怎麼說服縣太爺,甚至是真正有權力能夠攔阻這些事的人?
「伶兒,你是真想要看那些屍體?」歐陽霄靜靜打量她一會,終於開口道。
「嗯。」蒲梓伶點點頭,可也不覺得他能夠有什麼辦法。
畢竟一個秀才而已,如今也不是國公府的少爺了,沒有官階沒有背景,想要讓一個縣令聽他的話……怎麼可能。
「那我們走吧。」歐陽霄輕輕一笑,語氣就像是找她一起去後山看看一樣的輕鬆。
「走去哪?不是說不能進城了?」蒲梓伶其實不想在兩人已經鬧翻之後還要這樣故作無事的說話,可偏偏事情緊急,讓她不得不把握任何一絲機會。
歐陽霄打斷了她的話,「只要你想要,我就會幫你辦到。」他的眼神滿是討好,像是等待誇獎的小動物。
「可是……」她對於他期待的眼神視若無睹,還是有些猶豫。
「沒有可是,你就等著看吧!」歐陽霄心中有些失落,但臉上還是笑著,自信地誇下了海口。
他們談好了,卻忽略了還在一邊的羅百子和趙耀庭。
趙耀庭對於能不能去看屍體這件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他現在只想知道他爹是不是真的做出那種沒人性的事情,真的要把得了病的人都擺在一起自生自滅,甚至還封了城鎮。
羅百子則是知道歐陽霄可不只是一個秀才而已,看著他淺笑著帶著蒲梓伶往外走,邊上還跟著一個看起來就是準備找麻煩的捕頭,他只覺得腦子都疼了。
可就算覺得麻煩,他還是得追上去,要不真要讓這些人鬧出什麼大麻煩,他就更倒霉了。
「欸,等等我啊趙頭——」
趙瑞芳板著一張臉坐在廳堂裡,聽到守門的衙役拍門,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頭疼了起來。
打從昨晚么兒讓人帶回來那驚天的消息後,他就沒能紮實的闔上眼好好的休息。
一坑的屍體,加上之前發現的那些,還有推測是疫症的可能性,都讓他不敢大意,連忙讓仵作連夜驗屍外,也請了一些老大夫去看看,看是不是能看出到底是否有疫症的可能。
雖然沒有其他具體的症狀,又是腐爛的屍體,但這些老大夫們也是經驗豐富了,即使不能確定到底是什麼原
因而成的,但是外邪入體卻是不會錯的,跟仵作那裡驗證出來的也吻合。
大半夜的確定了這個消息,他就提筆寫了一封信,加上自己的官印,讓人連夜送信至玄清府,還有聯絡周邊幾個縣城。
這樣的事情壓不下去,也不可能壓下去,若是不及早防範,只怕還得鬧出大禍來。
結果一大清早的,玄清府那裡不只來了人,甚至連安王世子也跟著來了,說是要瞧瞧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說的那般嚴重。
他一早就帶著來人看過那一屋子的屍體,還一個個問過那些老大夫和仵作們,到了下午才以為終於能夠休息一會兒,誰知道屍房那裡又鬧出了事情來,讓守門的衙役把門敲得震天響。
「行了行了,這種敲門法,死人都要讓你敲醒了!」趙瑞芳一臉疲憊,隨手理了理皸巴巴的官服,沒好氣地把人叫進來,「出了什麼事?」
「有人拿了鎮輔司的腰牌上門,說是要查案!」那衙役抖著聲音道。
混官場的誰不知道這幾年赫赫有名的鎮輔司,鎮輔司的人神出鬼沒,可是大家都知道要是讓鎮輔司的人找上門來,那就是要有麻煩上門了。
趙瑞芳一聽這話,也忍不住腿軟,他苦笑想著,這前陣子才見了一面腰牌,現在又來一個,他都甘於當個小縣令到致仕了,就不能夠留給他一點清靜嗎?
原本聽說鎮輔司監察天下百官他還不信,但疫病的事情他也才剛有點頭緒,這鎮輔司的人就找上門來了,看來所謂的「監察百官」還真不是開玩笑的。
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人都來了,他難道還能夠躲著不成?
拍了拍官服,試圖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些,他整了整臉色,然後跨步而出。
「走吧!」
說不定過了今日,他這烏紗帽就得摘下來了。
蒲梓伶看到歐陽霄拿出一塊腰牌的時候,還不懂這有什麼用,直到他們兩個被迎進府衙,縣太爺居然還對著他們彎腰行禮,她才明白這腰牌的不簡單,對於他的身份,忍不住又抱了一個大大的疑惑。
一個國公府的婢生子,又只有秀才的功名,卻能憑一面腰牌讓縣令折腰?
這其中要是沒什麼鬼她是不會信的。
她睨了他一眼,然後在他轉過頭來時錯開了視線,表面上風平浪靜,其實內心卻是咬著牙,只等著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一了,就好好拷問他。
兩個人同居這麼久了,卻發現他的秘密一個接一個。
她倒是很想知道,這男人身上到底什麼是真實的,什麼又是虛假的?
第6章(2)
歐陽霄感覺到她的視線,連忙欣喜地轉過頭,可是卻只見到她冷冷地別開眼神的樣子,目光忍不住一黯,但隨即想著她還願意讓他陪在身邊,這樣就好了,總比她跑得遠遠的再也不和他見面好上許多。
兩個人的互動沒有人注意到,因為所有人都讓他們所提出的要求給嚇了一跳。
「看屍體?可是仵作都已經看過了,也請了許多老大夫看過了……」趙瑞芳有些為難的說著。
言下之意是,屍體都被許多老手看過了,一個婦道人家還要看什麼呢?難道還能找出病因不成?
歐陽霄最見不得人看不起蒲梓伶,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不過就是幾具屍體,看就看了,也在那邊推三阻四,若不是接下來還有些事情要讓他們去做,他根本就不會跟他們浪費這些口舌。
「我看的方法和他們不同。」蒲梓伶怕嚇到了眼前這個看起來還算好說話的縣令,斟酌的說著。
其實來之前她已經想過了,既然透過外觀找不出問題點,那問題可能就是在一些看不見的地方,或許是體內的寄生蟲或者是其他的細菌。
但她猜測應該是寄生蟲,因為若是細菌的話散播速度應該會更快,而且像她這樣已經近距離接觸過兩次的人被感染的可能性更大,不大可能兩次都這麼幸運,半點事情都沒有。
趙瑞芳懷疑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就感受到歐陽霄的殺氣,逼得他連忙收回視 線,強笑著問道:「那可否說說是哪裡不同?畢竟還要找出這些死者到底是哪裡人,盡早讓他們入土為安……」
「不可!」蒲梓伶皺著眉連忙打斷了他的話,「得疫病而亡的人絕對不能就地掩埋,我的意思是至少要先火化過後,才能夠入土,否則只怕後患無窮。」
蒲梓伶只是按照現代的基本常識建議,卻忘了在古代火化是離經叛道的概念,她這一句話,就連歐陽霄聽了也微微皺眉,其他人的反應更不只是如此而已。
趙瑞芳站了起來,看了歐陽霄一眼,還是梗著脖子把自己想說的話給說了出來,「這位娘子不知道是有何依據才說出這樣的話來?要知道那些人受疫症所累而死已是不幸,若能夠查明身份,由親人帶走入土為安那自然是最好,怎麼能夠還用火燒之刑讓已死之人不得安寧?」
「若能夠好好的入土為安,我又何必建議大人多此一舉?」蒲梓伶不生氣,可還是要堅持她的想法,「至於要用什麼為依據,大人何不等我去看一看屍體,把證據找出來?」
「好,既然如此,那本官就等著瞧了!」趙瑞芳一點也不認為一個柔弱的小娘子能夠拿出什麼證據來,他氣哼哼的說完,轉身就要走,「如果沒別的事,本官就先……」
「等等。」歐陽霄站了起來,攔住了他的腳步。
趙瑞芳停了腳步,心裡直苦笑,想著果然鎮輔司的腰牌既出,怎麼可能就只要求一些小事呢,重頭戲這不就來了!
歐陽霄本來是不想摻入這件事情裡的,只是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壞了他安安靜靜生活的打算,那他就不得不好好查查,到底是哪一個人膽敢在老虎頭上拔毛了。
「趙瑞芳,這死了上百人,到現在你還沒查出這些人是從哪裡來的,看來你這縣令也是要當到頭了。」
這肯定的語句,讓趙瑞芳冷汗都打濕了裡衣,可他的確是到現在還沒查出個頭緒來,說一句失職和失察之罪都不算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