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一遇風雲便化龍……風雲……莫非是……周明寰腦海中忽地浮現一人的名字——九皇子東方浩雲。
他心一震,旋即斂下神色笑道:「你就認定是兒子,也許是如你一般清婉玉雪的閨女,眨著鑲墨玉般的水亮眸子朝我笑,讓我疼入心坎底。」
富貴險中求,或者他該下決定了。
看著妻子明媚多嬌的笑顏,她眼中的專注和信任是他前所未有的溫暖,在剎那擊潰了他的堤防,讓他剛硬而冷凝的心徹底融化,一股暖流般溢滿胸口,全身都熱了起來。
為了她,為了未出世的孩子,他不能再處於受人打壓的下風,遇風則展翅,水起則龍騰,他要捉住每一個飛騰的機會,讓妻兒以他為榮,不像他幼時一般受盡屈辱。
「就是兒子,周府的嫡長孫只能由我所出,這是你說過的話,夫妻同心,這一胎肯定是帶把的,和他父親一樣是站在雲端受人敬畏的人物。」孩子,不要讓娘失望,不是娘不疼閨女,而是唯有嫡子才能讓你爹挽回劣勢,助他登上家主之位。
也不知道是孩子已有魂魄,聽得懂娘親在心裡與他對話,還是孟清華過於期盼的錯覺,她感覺腹中抽動了一下,有微微的脈動傳至她心底。告訴她:娘,兒子很快就會來見你,你要疼我,不可以打我小屁股,我會很乖地孝順你。
她當下一怔,全身溢滿為人母的慈愛光華,蔥指覆在小腹上,感受母子心意相通的溫情。
殊不知她的手才一覆上,長著薄繭的大掌也幾乎是同時一動,夫妻倆的指尖相觸,丈夫的手順勢一扣,十指相扣一同落在平坦小腹上,聽著彼此的心跳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情生,意動。
兩顆曾經相隔千里的心,如今緊緊相連,火花似的愛苗不知不覺滋長,抽出綠芽,長了嫩葉,長莖奮力往上伸展。
數日後。
「你要到秋香院見祖母?」
周明寰的憂心寫在臉上,眼神不自覺地落在孟清華平坦的小腹上,不贊同她對自個兒身子的輕慢。
那是他們的孩子,疏忽不得。
「總要走動走動,向祖母問安,真要不動可就有人要動了。」孟清華意有所指,面上帶著輕若春風的微笑。
明眼人都聽出她話中之意,也許是心中自有盤算的崔氏,或者是伺機而動,不耐煩等待的眉姨娘、珍姨娘,更甚者是崔氏娘家,孟清華肚子裡的孩子對他們的影響甚大。這個孩子的出生會改變很多人的將來,甚至破壞已佈局好的計劃。
「他」是危機,
同時也是親生爹娘的轉機,「他」的存在將會危及某些人以為牢不可破的地位。
在熄了和妾室爭鬥的心思後,孟清華才明白正妻的位置是不可動搖的,關鍵點在春鶯院的男主子,只要他的心偏向妻子,那麼翻騰不休的小妾何其懼,不過是耍猴戲,不痛不癢。
打從她嫁進周府以後,夫婿還沒進過小妾的房,除了生意上的應酬得外宿,或諸事繁忙宿於書房軟榻,他都與她同宿,即使什麼都不做也會抱著她同眠。
能得此憐寵還有何求,比起她曾遭遇過的夫妻疏離,如今的他已是她心的依盼,再也不願分離。
一聽妻子的話語,周明寰眸光微沉。「你的身子還受得住嗎?一早瞧你吐得七葷八素的,臉白似紙。」
他不會委屈她太久的,定要她在人前風光,坐上當家主母之位,無人能在暗處絆她的腳。
她強打起精神一笑,淡抹胭脂。「吐著吐著也就習慣了,胡嬤嬤說撐過頭幾個月就會和緩些,何況還有林大夫在,你瞧我這幾日不是吐少了,也能多吃點粥飯。」
胡嬤嬤是孟夫人特意送過來為女兒養胎的好手,她早年也跟過名醫學過幾年醫術,因全家遇難她獨活,便來投靠遠方表親孟夫人,自此就侍住她身邊服侍。
自從胡嬤嬤來了之後,再加上飲食的改善,她吐到日月無光的孕吐終於舒緩了些,偶爾酸水上湧也僅是小吐了一會,雜糧餅一吃便不吐了,漸漸地恢復了生氣。
蘭香讓孟清華以備嫁為由遣了出去,給足了一副赤金頭面和兩百兩壓箱銀,她歡喜得滿臉春風不疑有他,逢人便誇大少奶奶人美心慈,為人是一等一的好,無人比她更好了。
而碧水又調回屋子裡,升了一等丫鬟,護短的孟清華不會讓自個兒丫鬟吃虧的。
「祖母為人和善,不會為難小輩,和巧姨娘多親近親近並無害處,她照顧過我,至今仍念舊情的看顧我,看在明澤的分上,你要善待她,見了祖母不要耽擱太久,早去早回……」
難得嘮叨一回的周明寰似乎停不下,喋喋不休的囑咐這、囑附那的,似想把一輩子的話一次說完。
「得了,得了,你當我是第一天進周府不成,我曉得分寸,別一副我要闖龍潭虎穴的樣子,不過是過過場,盡孝道,讓人瞧見我賢慧的一面,替你長臉。」孟清華好笑的說。
看她反過來笑著安撫他,周明寰心口微澀,因他在周府的處境艱難,她不得不隱忍退讓,讓人少在她身上大做文章。「就去見祖母,其他人可以不見。」
他口中的「其他人」指的是崔氏,不用明言,孟清華心知肚明。她千防萬防不就是防著崔氏嗎?
她應了一聲,螓首輕點,帶了兩名丫鬟、四名婆子以及胡嬤嬤,一行人便出了春鶯院。
她是真心想見老夫人和巧姨娘,重生前的那段荒唐日子她對兩人甚為不敬,不僅不當長輩看待,還多次出言不遜,打心底瞧不起這兩人,認為她們沒見識又愛多管閒事,是白吃米糧的蠹蟲。
但是這一回她不會再犯錯了,嘴上滿口蜜的人不見得是為自己好,捧殺是最惡毒的手段。
唯有真心相待的人才會苦口婆心的相勸,話不中聽卻中肯,是真正為了她好,金子般的心會發光。
「大少奶奶,你為什麼不見夫人,反而主動地找上老太君,她老人家向來不管府中事,你如此做法會不會引起夫人的不快?」畢竟主持中饋的是崔氏,她才是內宅的主事者。
看了提問的斜月一眼,孟清華笑而不答地指向池中的兩頭大白鵝,說:「你看它們多麼悠遊自在呀!渾然不知死到臨頭,咱們養肥它們是為了吃它們的肉,它們猶自啄毛戲水。」
「大少奶奶……」她的話太深奧,教人著實不懂,見夫人和大白鵝有什麼關連,這是兩碼子事。
見她茫然懵懂,孟清華再度點醒她,同時也是告訴其他人多留點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能看見人心嗎?有利益衝突時,你會護著誰呢?」
「當然是大少奶奶你……啊!我明白了。」脫口而出,斜月霎時頓悟。夫人也有親生的一子一女,人不可能全無私心,身為繼室,豈會將周府財產全給了大少爺,她也要為自己的兒女著想,讓他們無後顧之憂。
驀地,斜月正色,神色凝肅地看向主子,她忽然瞭解到一件事,大少奶奶腹中的孩子攸關周府的未來動向,她不去害人,可誰能保證到不會有人來害她,那可是嫡長孫。
至少眉姨娘和珍姨娘會是身懷異心的有心人,一旦嫡長子出世,哪還有她們容身之處,妾生的庶子是根草,怎能和正妻所出的相提並論。
越想越心驚,清秀小臉繃得死緊,斜月走近主子身側,有意無意地以身子相護,以防有不長眼的人碰撞。
「明白了就多長几顆眼睛,多替大少奶奶瞧瞧週遭有幾隻妄動的小鬼,桃木劍會用吧!來一隻斬一隻,來兩隻湊一雙,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斬盡了也就太平了。」
一道帶笑的女聲提醒著。
「是的,胡嬤嬤,我記下了。」春鶯院裡幾個丫頭、婆子若真有二心就看牢點,讓她們生不了事,沒得得了好處還叛主。
「我也記住了,絕不給大少奶奶添麻煩,誰要敢對大少奶奶不利,我第一個和他拚命。」凝暮跳出來力表忠心,掄起小粉拳就想以一擋十,把大夥兒逗笑了,直說她猴兒上灶偷油——滑頭。
「拚命倒不必,別再一身濕的紅著眼,你是我的人,自有我為你出頭。」孟清華忽然道,那件事不會輕易地放過。
上一次,她就是犯了不辨是非的錯,以為真是自個兒的丫頭犯賤,婆婆一開口來討人,她便像打發乞丐似的丟出去,連一兩銀的添妝也沒給,逼得受辱的人反而委身淫邪之徒。
「大少奶奶,不是我……」凝暮鼻頭一酸,眼眶泛紅。
「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再有下一回便狠狠的打,不論是哪位瞎了眼的爺兒,打殘了我賞你銀子。」要有骨氣,不畏強權,她孟府出來的丫頭豈能夠任人欺負,這是打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