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張摩爾,性情孤僻,陰鬱寡言,因身份特殊,交友不易。
生父張拓,是中部黑道東海幫老大,老年得子,對張摩爾極保護,七十歲亡故時,喪禮隆重,媒體號稱世紀喪禮。
陳麗麗是張拓生前最疼愛的情婦,非常溺愛兒子,因為張摩爾英文奇差,為了愛子,陳麗麗小題大作,高中英文,找了在大學授課的英文系教授到府補習。不補還好,一補驚人,兒子的英文分數,從平均二十分變成個位數,突飛猛「退」。
「我討厭英文。」張摩爾對哩哩嚕嚕的外國話很反感。
「馬的,一定是老師不會教!」陳麗麗不氣餒,撒大錢,從補教界重金禮聘英文名師,號稱全台英文第一的張好鎂博士。張好鎂不愧是個德高望重的大博士,張摩爾很給她面子,惡補後,一連幾次小考,抱回多枚鴨蛋獎賞老師。
捧著慘不忍睹的英文考卷,陳麗麗大受打擊。
「什麼張好鎂,應該叫張好爛!我兒子這麼聰明都教不會,博士當假的嗎?明天找人砍了她∼∼」不愧是大哥的女人,一生氣就想砍砍殺殺。
好姐妹們搶考卷看,看完笑得東倒西歪。張摩爾這小子很故意,選擇題給人家當是非題打○。
「麗麗姐,你請的人不對。」酒店上班的陳玉玫噴一口煙。
「喂,我請的不是教授就是博士欸!」
「麗麗姐的兒子,要外交官教才有用。」另一姐妹崔圓圓笑。
陳麗麗當真撫著下巴思索。「外交官,嗯……」
「別想啦,我幫你搞定。」玉玫呷一口紅酒,晃著長腿。「包在我身上。」
陳玉玫很快搞定,將新老師的資歷給麗麗過目。
陳麗麗看完,好驚詫。「你開玩笑的吧?」這也行?
陳玉玫眨了眨眼,笑得好嫵媚。「放心,這次一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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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霞滿天,白樺樹們沐浴在夕光中。石徑鋪著落葉,白茶花後,是一棟豪華大別墅。茶花團團盛開,香氣濃郁。
這天,新老師要來報到。
新老師很兩光,五點上課,記成四點,人已在半路上,但是迷路了,頻頻打電話來問。更誇張的是,她連僱主的姓都講錯,陳夫人喊成王夫人,學生張摩爾,記成王莫爾。看樣子,這位老師,資質不優。
在別墅二樓書房裡,張摩爾等著新老師。
他伏在地上,從門縫窺看老師上樓。藉目光所及,揣測老師容貌,然後很不厚道地在心裡狠狠嘲笑——
這些學識淵博的老師,總是穿著老土,尤其鞋子更是「聳」得可怕。有的穿露趾高跟鞋,搭肉色絲襪。有的厚鞋跟笨拙蠢鈍,有的穿長裙露一截粗小腿,腳毛長,腳趾黑污。有的腳跟大龜裂,最噁心是前一位博士老師,小腿一層白屑,如果把鞋脫下,大概會看見一雙香港腳?
這次會看見穿深肉色絲襪的阿婆老師?還是穿厚跟鞋搭白襪的老阿姨?
樓梯,響起腳步聲。
「少爺,老師來了喔。」樓下,傭人喊。
瞅著樓梯,噙著惡意的笑,張摩爾準備嘲笑新老師了。
可是,這次的腳步聲,跟以前的不一樣,它清脆響亮,很有活力。新老師一上樓來,張摩爾呆住了。
她沒穿長裙長褲,沒穿灰黑深藍色的老氣衣服,躍入視線的是一抹輕盈纖細的曼妙身影。玲瓏性感的身段,穿著白襯衫,腰不是貼花鑲鑽,蕾絲拼接的牛仔短裙, 織花朵綻放裙面,奪目的水鑽點綴其間,隨著她上樓的動作,水鑽光影流瀉,華麗中增添獨特韻味。如此超乎他先前所想像的穿著,看得張摩爾震盪不已。更教他心悸的是那一雙長腿,乾淨潔白,像雪,彷彿靠近一呵氣就融化,皮膚泛著光澤,似牛奶般滑潤。她穿長靴,款式時髦,咖啡色,雕花紋,尖頭,細高跟。
這位老師不一樣,不只,她跟所有他認識的女生都不一樣。
皮靴答答答,來了,就停在眼前,他聞到皮革味,不知何故,心跳急狂,一時眩暈,忘記要開門。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新老師頑皮,敲門有節奏。
張摩爾回神,起身開門,聞到淡香,一種很像是嬰兒皂的氣味,他心蕩神馳,看見花般燦爛的可人兒。
「哈囉∼∼」新老師熱情揮揮手,咧嘴笑,白牙光中閃爍。
原來她不只是腿漂亮……張摩爾盯著老師看,找不到合適字眼,來形容這位他見過最美的女子。看著她粉潤潤的紅唇,他想到很A的畫面,腦袋發燒,臉龐滾燙,好心悸,很不知所措。
老師大方伸出手。「嗨,你就是王莫爾吧!我是你的英文老師……來,跟老師握個手,以後多多指教喔。」
是張摩爾,她又記錯名字了。這剎,張摩爾卻無心計較。他怔望著她伸出來的手,連手,都這麼白皙好看,盯著老師的手,他左手還握在門把上。本想嘲笑新老師,結果自己呆掉像笑話。
這是愛的啟蒙時刻,張摩爾終於明白,見證上帝是什麼感覺。愛就像見證上帝,心情超激,大大狂喜。
他討厭英文,但愛上英文老師,這天起,他跟英文是麻吉。從此小考,九十以上。愛激發潛能,年輕美麗的英文老師,是張摩爾的學習動力。
自此之後——
每週六下午的英文課,是張摩爾年少時,生活的全部意義。
老師將來前,他會坐立難安,興奮得快要爆炸。老師結束課程回去後,他又會沮喪得要死,彷彿距離下次再見面,不只七天,是遙遠的七世紀。
一日,老師回去後,在攤開的講義上,他發現一根長髮。
夕光映著扉頁,斑駁的光影中,細發躺在密密鉛字堆上。張摩爾小心翼翼,拾起髮絲,繞在指間,心熱眼燙,很激動。
他的寂寞,他性情中的孤僻憂鬱,都因為跟老師有這麼一點牽連,就暖得想哭。
他陷在愛裡,時狂喜,時忐忑,時頹喪痛苦,被莫名的情緒拉扯。在跌蕩起伏中,他脆弱得像玻璃,一點點關於老師的風吹草動,都能教他感動或苦痛。
兩個月後,當老師辭掉家教工作時,他很痛苦,覺得心破裂,被這壞消息打碎。
十年後,美少年長大了,很有生意頭腦,經營玩具公司,小有成就,但志不在此,他真正想成就的另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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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
又響了!第八通電話,全是藝術家們打來的,都想參加策展人卓曦西十月企劃的「詭異三角戀」。曦西已有人選,但電話仍響個不停,累慘助理殷秀蘭啦!
「不好意思,名單已經決定了……好,我會請她看您的大作……」
叭叭叭——
屋外一陣喇叭聲,秀蘭出去,看見郵差大叔笑著,跨在摩托車上熱情地叭叭叭。「卓曦西的掛號喔!」
秀蘭收件簽字。
郵差問:「卓小姐還沒來嗎?」他頻往落地窗看。多雨的春天,真希望甜美的卓小姐請他進去喝杯茶,他們可以一起聊聊跟春天有關的詩,正詩情勃發——
「簽完了。還有嗎?」傻笑什麼?呆子。
「那個卓小姐……」
「還沒來。還有事嗎?」秀蘭冷冰冰地問。
有,想問殷秀蘭,為什麼你長得這麼像女的北野武?恨,滿懷希望送信來,希望能跟卓曦西碰面,偏偏來的是泰山身材晚娘面孔的殷秀蘭。郵差乾笑。
「沒事的話,我進去了。」
「等一下,這個……」郵差從口袋掏出電影優待券。「這個……不知道卓小姐有沒有空……我想約她看電影……」
瞄一眼日期,秀蘭敷衍道:「三月六號她要聽音樂會。」
郵差又從口袋掏出另一張。「我還有三月七號的。」
「真不巧,三月七號卓小姐有飯局。」
郵差兄有備而來,從綠色大包裡掏出一大疊,食指沾口水,邊翻邊問,實有亂槍打鳥一定中之嫌。
「三月九號?」
「三月九號她要到東京參加美術展。」
「二十一?」
秀蘭眼睛一亮。「二十一號我生日,我陪你去——」
它喵地,沒想到竟看見忍者大發功。秀蘭呆在原地,從前不信有會隱身術的忍者,可是當郵差兄忽然消失面前,化成車流中的小黑點後,她信了,世上確有出世高人,郵差兄不愧大眾運輸界的小尖兵,來得快去得更加快,轉瞬消失面前。
真是,落差真大,秀蘭訕訕地拎著包裹進屋裡,看樣子郵差兄被曦西迷住了,可憐的郵差,注定要失戀啦!曦西正苦戀著視覺藝術大師白御飛咧。
鈴……
電話又響了。
「真不好意思,蔚老師,卓小姐十月有展覽,沒辦法為您企劃新作發表會喔……」這位是國畫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