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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維倪

  這人—到底是誰?

  正疑惑間,不遠處傳來一聲通報,「太子駕到……」

  人群自動讓出一條路,黑壓壓一片全跪了下去,恭迎太子的到來。唯有寧又儀站著。

  驊燁竟不是用走的,而是飛奔過來,眨眼間就到了她跟前。

  寧又儀明眸圓睜,愕然瞧著眼前的太子。他竟長得跟剛才那人一模一樣,就連挑眉的神情—她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一樣的。

  這是怎麼回事?金烏太子可沒孿生兄弟。在努力適應驊燁的大力擁抱,和不時回答他關切詢問的同時,寧又儀的目光越過驊燁肩頭,偷偷打量著已經站到他身後的那人。

  黑色斗篷、黑色面具,夜色裡,他就像是太子的影子,唯有一雙明澈的眼眸證明他是個活人。

  又是喜燭燦燦,又是甜香氤氳。在一間新的洞房裡,挑喜帕,飲合巹酒,最後吃百年和合羹,一樣一樣按照古禮做下來。

  就像從沒發生過火災那件事。

  所有儀式完畢後,驊燁揮退所有人,拿著潔白手巾,親自為寧又儀擦臉。被煙熏得漆黑的小臉慢慢顯出潔白來,水秀眸子不斷閃動,密長的睫毛一下下騷動著他的心。

  「呃,我自己來,殿下不好親自做這種事。」寧又儀小聲道。

  儘管期待了很久,可是獨自面對他的時候,她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那幽深的眸色突然就化開了,彷彿冰雪初融的春潭。驊燁微笑道:「不僅擦臉,以後本宮日日為你畫眉。」

  他劍眉入鬢、鼻若懸膽,英挺貴氣世間少有;他貴為太子、他日為君,身世顯赫更是無人可比。這樣的人,說出這樣的情話吶……

  驊燁笑盈盈地看著她臉頰浮起紅暈。安插在寧國的密探回報說寧王將建安公主保護得很好,十年來從無任何可疑男子近得她身旁,公主的心尚是一片純白。呵,真的是一片純白呢。

  驊燁擦去寧又儀臉上最後一點污跡,滿意地看了看她淨白如脂的臉頰,抬手放下龍鳳帳,將她抱入帳中。

  寧又儀的心跳越來越快 韖燦爛,驊燁一件件脫下衣服,喜袍、外褂、中衫,以及最後一件裡衣。微紅的燭光下,他的肌膚白皙平滑,滲著薄汗。

  驊燁噙著輕笑道:「此等良宵,燁當與建安共享。」伸手又向寧又儀衣扣探去,慢慢解那複雜的團福盤扣。

  第一顆扣子還沒解開,一股冷然之氣已迫向他頸間。

  驊燁瞧也不瞧,反手向握著匕首的玉腕抓去,兩三招過去,那匕首便架在寧又儀頸上。此時第一顆盤扣才剛解開,霞紅綃衫微微露了出來。

  驊燁熱情的眼眸早轉為陰沉,冷然問道:「你是誰?」

  氣自己技不如人,寧又儀咬牙道:「你又是誰?」

  驊燁手上稍稍用勁,她脖子上便浮出一道淺淺的血痕。「你最好先回答本宮的問題。」

  「寧又儀。」

  「到現在還想假冒?說!真的寧又儀在哪裡?」驊燁的聲音益發嚴厲,有著一種凜然之威,換作別人早嚇破膽了,可寧又儀卻一點都不怕。

  她斥道:「你才是假冒的!」

  驊燁眉峰稍攏,不耐道:「本宮只再問一遍,你究竟是誰?」

  「你不是太子,你騙得了別人,騙不過我!」她指向他的左肩,「殿下左肩受過箭傷,你那裡卻沒有傷疤。你一定是假冒的!」

  寧又儀語如連環珠,急匆匆道:「那支箭穿過殿下左肩射到我這裡,」她指指自己的右肩,「我的疤到現在都還在,你卻沒有。你肯定不是太子,你……你把他怎麼了」話音未落,臉色已是慘白。

  寧又儀腦中飛快地轉過千百個念頭,越想越害怕,這人肆無忌憚地冒充太子,真的太子肯定是遭到不測了。

  她忘了自己的處境更危急,直到發現他正不動聲色地伸手解她領口,一層又一層,直到裡衣。

  他要幹什麼?沒想到假冒太子的人功夫這麼好,她本想用匕首逼問出真相,沒想到反被他制住。自己死了沒關係,這秘密,大概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吧。

  寧又儀想掙扎,略略一動,沁涼的刀刃就帶來尖銳的疼痛,她只好認命地躺在那裡,任由他解開自己所有的衣服領口,還用力把領子往肩下拉了拉。

  伴隨一陣涼意襲來,她的右肩暴露在空氣中,上面果真有一個淺淺淡淡的圓形小疤。

  輕撫那小疤,男人哈哈大笑道:「建安啊,你竟是這麼細心的一個丫頭。」順手把匕首拋到床外。

  愕然……極度的愕然。寧又儀分不出這是真笑,還是死亡即將來臨之前的假笑。她只有僵硬著身子,頭皮發麻地等待他笑完。

  驊燁覺得自己很久沒有這麼高興過了。他是太子,從小就高高在上,學著從各式各樣的逢迎中分辨真心或假意。

  而這個丫頭—她竟是真的關心那個叫「太子」的傢伙呢。

  驊燁笑了很久才慢慢停下來,見懷裡的新娘嚇得身體僵直,不禁又笑了笑,輕輕吻去她頸間的一抹血痕。

  「本宮是太子驊燁,這一點,就像你是建安公主一樣,毋庸置疑。」

  他在她耳邊說,聲音雖輕,卻是語氣堅定。如果寧又儀能看到的話,就會明白他的眼神有多認真。

  「而祭台上的那個,不是本宮,是本宮的影子。」

  寧又儀震驚地抬頭,驊燁反應敏捷地及時側頭,保全了他自己的下巴和她的頭顱。

  「那分明是人,怎麼會是影子?」

  「影子其實是影子侍衛,他們自小練武,身形相貌都與本宮酷肖,一些危險的場合就由他們代替本宮出面。那次在祭台,就是本宮的影衛替本宮而去的。」

  「他……他不是你」

  驊燁摟過她,淡笑道:「如果是本宮,現在哪有命坐在這裡了。」

  假如他說的都是真的,那麼,承受那血雨腥風的少年,就是代人受過。寧又儀眼眶一熱。「他很可能會死……」

  驊燁淡然道:「那是身為影衛的職責和榮耀,就像戰士必得死在戰場上一般。」

  寧又儀的眼中,掉下一滴淚,至此,她信他就是真的太子,可是心卻沉入無底深淵—他不是自己想嫁的那個人。

  驊燁伸手輕拭那顆淚。「上次讓你親處險地,本宮一直心懷愧疚,後來也幫你尋了數名影子侍衛,明天就讓她們來見你。」

  「我不要。」她垂下眼眸,輕輕道:「殿下身份尊貴,自然需要影子護衛,建安卻是消受不起。」

  「建安……」

  驊燁想要說什麼,寧又儀推開他的手,下床撿起那把匕首。「殿下知道十年來,建安被刺殺過多少次?」

  「二十三次。嗯,加上今晚,是二十四。」

  他真是夠瞭解自己的。寧又儀點點頭。「那,殿下可知,這二十四次刺殺中,一共有多少人死去?」

  「這……本宮不知。」

  「我也不知道。這世上,誰都算不清到底有多少人為我而死。他們叫什麼名字,家鄉在哪裡,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寧又儀強抑著激憤,嗓音卻微微地哽咽。

  「皇朝大軍正在集結,我倆既已完婚,本宮不日便會下令攻打薩羅國。日後,世上再無人敢刺殺我的建安。」說到這裡,驊燁的語氣已是十分凌厲,那是皇者才有的霸氣。「本宮保證,建安,再也不會有人為你而死。」

  當今天下三分,金烏皇朝疆土遼闊,實力雄厚,薩羅國與寧國聯合起來勉強可以與之抗衡。十年前金烏皇朝與寧國聯姻,其實已經象徵著寧國對金烏皇朝完全的歸附,薩羅國只有兩條路可走—要嘛把國土拱手讓給皇朝,要嘛拚死一戰,但結局依然是金烏皇朝得到薩羅國。薩羅國選擇了後者。這十年裡,一直厲兵秣馬嚴陣以待,同時不斷派死士刺殺寧又儀—寧又儀一死,寧國與金烏皇朝聯姻不復存在,或許三國之間能夠恢復以前的微妙平衡。

  祭台驚變是薩羅國的第一次刺殺,而大婚這日,是薩羅國所做的最後一次努力,可惜也失敗了。此夜一過,聯姻既成,金烏皇朝與寧國結為同盟,薩羅國已到岌岌可危的境地。

  「殿下,即便以後不再有,但那些逝去的,已經永遠逝去了。再者,滅薩羅國,又要死多少人?我努力習武,就是希望能夠自保,在危急時不要拖累身邊的人,可是……」寧又儀歎了口氣,在妝台前坐下,細細摩挲著匕首柄上的精細紋路。今夜的情形,與之前的二十三次一樣,自己會不會功夫,根本不影響大局。

  妝鏡裡映出男人的身影,有些模糊,好像離自己很遠很遠。「三歲起,我也日日練武,自保是足夠。但,建安,你也看到了,自保不能保天下,不滅薩羅國,永無寧日。我金烏皇朝要坐擁整個天下,又怎能記掛這些許人命。」

  寧又儀默然。她明白,這是他的抱負。沒錯,真正的平和安定是由無數性命堆砌出來的,胸懷天下的人,怎能像她這樣目光短淺,為了區區身邊人的性命而傷懷,甚至胡亂糟蹋自己的性命—火場中橫樑砸下時,她沒有理由不先逃的。她身上承載著兩國結盟的信任之基,她的命,不僅僅是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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