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曲無心,那個說要等她一輩子的男人,他還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好像他已經在那裡紮了根一樣。
她的心口突然一陣抽疼。也許他的腦子不太正常,但那是他自願的嗎?她怎能因為這樣就欺負他?
好吧,他叫她「大哥」是讓她很不爽,但她的長相本就英氣,是那種俊俏到沒有一絲柔美,反而帶著三分銳利的模樣。
可這能怪他嗎?容貌是她爹娘生成的,曲無心不過是說出了她最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唉!」她兩手捂著臉,長歎口氣。結果今天,他卻是被她的煩躁給遷怒了。
罷了,她跳下床,就陪他捉幾條魚當作賠罪吧!
「你睡好了嗎?」他的聲音依然清雅,沒有半點不耐煩。
她不禁更加羞愧。
「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
「是有點久。」他點頭。「原來一輩子是這樣的,我記住了。」
她腳步打滑,差點摔個五體投地。
「一輩子不是這樣的,那是更長、更長、更長的時間。」她很頭疼,因為這種東西她也不太會解釋。「總之,我剛才說的都是氣話,你聽聽就算,別放心上,好嗎?」
他皺眉。「那你說教我捉魚也是假的?」
「不,這是真的。」她已經起床了,不是嗎?「你先出去,我換好衣服,然後我們一起去捉魚。」
他搖頭。「你騙過我一次,我不能再相信你。」
「我這次說的是真的。」
「那就讓我在這裡等你換好衣服,然後我們一起去捉魚。」
「男女授受不親,我怎麼可以在你面前換衣服?」
「那我把眼睛閉起來,保證不偷看。」
「不行,你去外面。」她不是不相信他,只是太尷尬了。「反正憑你的武功,有幾個人能夠躲過你的監視?」
第2章(2)
「我大哥說,學武不是用來欺負人的。」
「說得好。」
「但你說,我可以用武功監視你,如果你又不守信用,我是不是可以用武功逼迫你實現諾言?」
她愣了一下,跳起來。「這怎麼可以?」
「那你不守信用的時候,我該怎麼辦?」
話題好像回到原點了,而且對她越來越不利……
「我保證,以後絕對說話算話,這樣可以嗎?」
他不為所動,定定地看著她,好像她就是個食言而肥的人。
她懊惱地打轉。「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嘛!」
「保全自己的權利。」
什麼時候開始,她的人生變成了他的權利?這個人腦子有問題,與他對話的她也快被逼瘋了。
「要不這樣,只要你肯出去,讓我一個人換衣服,我不只教你捉魚,再教你掏鳥蛋、捉老鱉、烤叫化雞。」講道理不成,只好利誘。
這麼多好玩的,就換一項不看她換衣服,好像很划算……他陷入了掙扎中。
「我告訴你,不管是上山、下水、爬樹……只要是山裡小孩會的遊戲,就沒有一樣是我不會的。所以你乖乖出去,別監視我換衣服,我答應你多陪你玩幾天。」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他眼神越來越亮,最後幾乎要閃出光芒了。
「多玩幾天是幾天?」
「三天。」
「太少了。」
「那……五天……」
他繼續搖頭。
「要不你到底想玩幾天?」
「最少一個月。」
她本想說不可能,外頭多少病患等著她,她怎能在這裡陪他連續玩上一個月?
但轉念一想,她今天要不答應,恐怕他就像狗皮膏藥一樣貼上來不走了,那她還怎麼過活?
算了,先哄哄他再說。
「好吧,就陪你玩一個月,現在你可以出去了吧?」
「嗯!」他忽然一笑,乍現的笑容像春臨大地般美麗。
一瞬間,她看得愣了,如此美景,世所罕見,她也心虛了。她說的話並沒有幾分真實,這樣騙他,似乎不太好。
人們總說「善意的謊言」,但善意或惡意,在不同的人眼裡,也各自有著相異的解釋吧?
「那你換衣服吧,我在外頭等你。」他跳下窗台,離去的背影猶自帶著喜悅。
她的心一揪,好像做了很不好的事。
但不這麼做,又能怎麼辦呢?跟他講道理根本講不通啊!她為自己找個理由,但心裡還是很不舒服。
也許人不該說謊,不管是善意或者惡意都一樣。
★★★
袁清嫵帶著曲無心去捉魚,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徒手捉魚有種異常的偏執。
但是……湖裡有很多魚,曲無心的功夫很好,眼力也很棒,偏偏就是沒辦法捉起任何一條魚。
她覺得不可思議,這種技巧雖然難,但也不至於難倒一個武林高手吧?
「曲無心,不是這樣的,你的眼睛看著魚,它是在那裡沒錯,但隔著一層水,所以會有一點差別,你得把差別考慮進去,再伸手去捉,才能捉到魚。」
「差別是多少,一寸、兩寸?或者更多?」
「啊?」她張大嘴。
她自小就跟個野孩子一樣看大人捉魚,沒兩次就學會了,那是一種天生的本領,就像小孩子餓了、尿了會哭一樣。
但她怎麼知道肚餓的哭聲和尿褲子的哭聲有哪裡不同?
同樣地,她會捉魚,也曾教人捉魚,但像曲無心這樣要求精確的,還是頭一回遇到,她也不會教了。
「你要明白,不同的魚大小不一樣、游起水來也不一樣,所以差別也不同。」
「為什麼不把每一種魚都記錄下來?以後要捉就方便了。」這是個非常認真的男人。
因此,袁清嫵輸了。
「不如……你換別種方法捉魚?」
「什麼方法?」
「你的內功不是很好嗎?一掌下去,什麼魚捉不到?」恐怕被震昏、翻白肚浮起來的魚多到他們兩個連吃三天都吃不完。
「那不一樣!」曲無心很懊惱。「我要學的是跟大哥一樣,把手伸進水裡,直接就能捉到魚,而不是使掌風把魚震昏。」
「我覺得根本沒有差別……」她小聲說。
他瞪她一眼。「你現在輕輕一跳,就可以躍上樹,這跟你小時候學爬樹一樣嗎?」
「從結果看來,反正都已經在樹頂了嘛,那就一樣啊!」
「你——」他氣得撇開頭,不看她了。
「好好好……」她大概懂他的意思了。這小孩童年時,八成玩各項遊戲都不太靈光,偏偏他有個什麼都會的大哥,因此,他特別崇拜大哥。
所以他才想學習各項遊戲,變成一個孩子王般的人物,可惜……他似乎沒什麼天分。
「我拉著你的手,你先體會一下碰到魚的感受,然後我們再來學捉魚,好不好?」她就當哄小孩吧!
「這樣就能學會捉魚?」
「我也不知道,試試吧!」
於是,她牽住他的手。他手掌又厚實又柔軟,只可惜,他手上有很多細細碎碎的傷疤,她仔細觀察,發現他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也都是傷痕。
他究竟遇到過什麼事,竟弄到一身是傷?
這與他的反應異常有關嗎?
她對他完全不瞭解,但觸著那淡淡的傷疤,心裡卻有幾分疼痛。
「這個……還痛不痛?」她忍不住問。
「什麼?」他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早就不痛了。卓不凡說可以完全消除它,不過要花很多錢買藥、煉藥。我大哥說,男人身上帶點疤是英雄的痕跡,幹麼抹消它?所以就留下來了。」
「卓不凡?你真的認識我師父?」
「原來你師父就是卓不凡?」
她點頭,想到師父說要有錢,才替他消除傷疤,果然貪財一如往昔,不過他大哥也小氣,讓弟弟帶這麼多傷疤過活,不心疼嗎?
「回頭我幫你去除傷疤,不收你錢。」
「不要。」他竟然拒絕了。
「為什麼?」
「我要做英雄。而且有了傷疤,就不會老是遇見像卓不凡那樣的瞎子了。」
「我師父眼力可好了,哪裡是瞎子?」難道他們說的卓不凡不是同一個人?
「他第一次見我就把我當姑娘,向我求親,還不夠瞎嗎?」
「什麼?」她仔細打量他,確實唇紅齒白、相貌不凡,可也不至於到像女人的地步吧?這中間八成有誤會。「會不會師父當時跟你開玩笑?」
「不知道,反正卓不凡瘋瘋癲癲的,誰曉得他說的是真是假?」曲無心還記得卓不凡得知他是男子時,那悲憤交加、又氣又罵的情形,因此對他的印象不太好。
不過他也不討厭卓不凡,相反地,他還挺信任他的,總覺得卓不凡是個可以傾訴心事、交託性命的……朋友。「朋友」,這個詞有點怪,因為在他的記憶裡,他是沒有朋友的,唯獨卓不凡……他似乎有點不同,但他也說不出是哪裡不一樣。
曲無心聽說自己曾經有過很多紅粉知己,也有子女以及龐大的錢財與勢力,但因為某些意外,一切都消失了。
可他也不覺得可惜。一個人坐在高處,沒有人陪伴、沒有朋友,連親大哥都離他遠去,那是人生中最淒寒的孤獨。
他寧可像現在這樣,每天快快樂樂地玩耍,也不要回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