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娘子胎位不正,若非我徒弟見機得快,手法又高明,現在你家要準備起靈堂了。」
「呸呸呸——」曲問情最討厭卓不凡那張嘴。「那你的意思是……無心交給袁姑娘,也不會有問題嘍?」
「你是指他的身體還是他的貞操?」
曲問情一時呆住,半晌才反應過來。
「有你這種做師父的嗎?居然這樣說自己的徒弟!」
「我告訴你,我四個入門弟子,看起來最凶悍、其實最老實的是老大。清嫵天分最好,可惜情關難過,所以一直不顯山露水。焦俏人如其名,美得火辣、人也火辣,行事更是辣,她就像我小師妹,專門來闖禍的。至於百憂,那小子就是個被清嫵寵壞的孩子,根本還沒完全長大。你家無心若能得清嫵芳心,你最好把你家祖先都拜上一拜,感激他們保佑,讓你曲家撿到寶了。」卓不凡說完,自尋客房睡覺去了。他來往曲家,就跟走自家廚房一樣,完全不必客氣。
曲問情想著卓不凡的話,半晌,他對小手招招手。「喂,小子,你從後門溜過去,看一下你爹和袁姑娘的情況如何?」
「不要。」小手想都沒想便拒絕。
「為什麼?你一點都不關心你爹?」
「她一掌能把元智的胸骨打碎,那是多深厚的功力,你要我偷窺,是想害死我啊?」小手不理他,也走了。
房裡就剩下曲問情和仍在睡夢中的曲家兩母子,他想,原來弟弟真的撈到寶啦!那拜祖先的時候,順便多求一條吧——但願無心貞潔早失,就算他要收拾包袱跟袁清嫵濟世走天下,他也認了,反正一個有目標的活弟弟,總好過一個失心落魄的死弟弟。
★★★
袁清嫵把曲無心帶回醫館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醫館門窗全鎖起來,避免他再出去亂來,也避免再有人乘機傷他。
然後,她開始為他治傷。他背部的傷口很深,但也難不倒她,當年元智傷得比他嚴重十倍,她不照樣把人救回來?
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救了元智的結果居然是差點害死曲無心。
原來有的人可以救,有的人,就算他哭得再可憐,也不能救,否則就是傷害更多無辜的人。
「對不起。」她一邊縫合曲無心的傷口,一邊後悔自己行醫數年,自認有「救」無類,但在她挽回那麼多好人、壞人的性命時,有多少惡徒經由她的手痊癒,表面上對她感恩戴德,發誓從此改過向善,卻在事後又暗中傷了更多人?
今天來的元智和天閒散人都曾受過她恩情,可結果呢?
她沒有再去看其他蒙面人,是否還有她曾救治過的病患?
可她知道,今天若非曲無心拚命,加上曲問情、師父鼎力相助,和自己的突然想通,那些利慾薰心的惡徒找不到神劍,怕是要拿槐樹村民出氣了。
到時,她就變成了槐樹村的大罪人。
口說救人、嘴道慈悲很容易,可沒有人想過,放任惡徒橫行,對那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
至少……她若能多點分辨是非的能力,多些果斷執行的魄力,曲無心今天不會傷得這麼重。
她縫好他的傷口,只要他不妄動,配上師父的秘藥,三天後便可結痂,半月後便能行動自如。
可他一身功力怎麼辦?
「你怎麼如此傻?」練武之人,最重視的是一身內力,他居然為了她,說散就散。
他從不為自己想嗎?他的愛就是完全付出,直到力竭為止?她忍不住打個顫,這樣的愛好深、好沈,也好重,她不知道自己承不承得起這份愛,可是……
「無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不管怎麼樣,我非讓你恢復如初不可。」她咬牙,能不能愛得起他已經不重要了,現在要緊的是,她要他恢復如初。
袁清嫵一邊照顧曲無心,一邊進了卓不凡的秘室內,翻遍各式醫藥典籍。她不信世上真沒有復功之法。
這期間,曲無心醒了一回,想要起來,被她喝止。
「不准動。」
曲無心看見她,笑得眉飛色舞。「清嫵,你沒事,實在太好了。」
「我沒事,但你有事。在你的傷口結痂前,不准下床。
他愣了下,五官皺起。「可是……我若想吃飯……」
「我餵你。」
「那我想淨身。」
「我會每天替你擦身。」
曲無心快哭了,他這樣跟廢人有什麼區別?「那……我總要上茅房……」
她一邊拿出了尿壺,一邊掀開他的被子。「現在要上嗎?我幫你。」
「不不不——」他嚇死了,讓她服侍吃喝拉撒睡,那他還有面子嗎?還要不要做人啊?!
「真的不想?」
「不想。」才怪。
「那喝藥吧!」她端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藥汁送到他唇邊。
曲無心差點昏過去。這大碗喝完,那他還憋得住嗎?
「來,張嘴。」她舀了一口藥汁,吹涼,餵他一口。
「那個……清嫵,我要這樣躺多久?」
「至少三天。」她邊說邊餵藥,很快地,一大碗藥全喂完了。
曲無心喝到面色轉白。該死,他討厭喝藥!該死,卓不凡那個死人頭幹麼不來照顧他,要由清嫵動手!
他不知道,袁清嫵根本不准其他人接近他,所以別人就算想幫忙,也是無能為力。
要躺三天啊!他痛苦得想死。
「你失血過多,需要多喝一點滋補的藥湯,我廚房還燉了粥和雞湯,我先去看一下,如果好了,就端來給你喝。」說著,她轉身走出去。
曲無心白眼一翻,快昏了。但他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所以……他瞄一眼,很好,袁清嫵暫時不會回來。
他努力撐住身體,才坐起來,額上已是一片大汗。那刀砍得果然很深,不過他是男人,他可以忍。
他一定要下床,自己去茅廁,畢竟男人什麼東西最重要——面子。
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移到床邊,準備繼續挪……咦,動不了了,他居然沒辦法下床,怎麼回事?
他往自己的腳一看——一條細細的紫金鏈正鎖在他腳踝上,而鏈子的另一端則深入牆壁,顯然是卓不凡家的機關。
而卓不凡家的機關是誰做的——「巧手天匠」顧明日。
完了,他沒有希望下床了。
「大哥,我對不起你……」他想起自己也曾經半瘋癲,將曲問情綁起來,每天餵他吃喝、幫他擦身……而今……報應啊!「嗚……清嫵、清嫵……」他認輸了,快點來,他忍不住啦!
尾聲
三天的禁錮終於過去了,曲無心高興得想放炮慶祝。
但袁清嫵卻很糟,她雙頰凹陷、眼眶發黑,臉色像久病,蠟黃蠟黃的,教人瞧了就心疼。
曲無心看了真是不捨。「清嫵,你放心好了,我已經沒事,你不必再日夜看護我,又是藥汁、又是補湯,每天七、八回。你好好睡一覺,別把身體搞壞了。」
「你的功力還沒恢復。」她頭也不抬,繼續埋首書堆,中間不忘分心叮囑他:「你的傷口雖已結痂,但還沒有完全復原,十日內還須多加休養,知道嗎?」
「我知道。」他受傷的經驗可多了,怎會不懂得照顧自己呢?「不過……你不會真想要幫我恢復武功吧?」
「不是想,是一定要。」
「可我從沒聽過散掉的功力還能恢復的。」
「沒聽說過的事,不代表就沒有。」外面的大夫都說麻瘋沒得治,但在卓不凡的醫書裡,她至少看過三種救治方法。
所以,很多事情不是不可能,只是沒找到辦法而已。
問題是,他捨不得她如此辛苦啊!
「其實我有沒有武功都無所謂,反正它只會給我帶來麻煩,說不定做個普通人,我會更快樂。」
「倘使你內力仍在,這回的傷,你至少可以縮短五日便痊癒,但因為你散功了,因此我雖給你用上最好的藥,每天補湯、靈丹不斷,但還是要拖上十天、半月才能康復。我不能忍受這種事。」還有一點她沒說,她注意過,他曾試著運功,希望傷勢早點恢復,可惜每回都失敗了。
她受不了看他受苦,更不願意見到他灰心失望的神情,那比拿鞭子鞭笞著她的心,更讓她難受,因此她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恢復他的功力。
「但萬一沒有那種復原方法呢?」他怕她一直鑽牛角尖,鑽到最後,就跟以前的他一樣,會瘋的。
「那我便學大師兄,走遍天下,為你尋找恢復功力的靈藥。」
「那我能不能跟你一起——」他還沒說完,已被她一句話打斷。
「你現在沒有武功,所以你留在這裡等我。」
「可是……」
「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外面對你而言太危險,你不能出去。」
「你是指我的身份嗎?你介意嗎?」
「身份?」她有些糊塗。
「我是前鑄劍山莊莊主,一個會拿活人祭劍、仇敵滿天下的的人。」
「喔!」她恍然。「看來忘魂湯對你的效用已幾乎消失了。」真不知道他那是什麼身體,跟妖怪一樣。「我不在乎你是誰,我只知道你是我喜歡的人,我要保護你,因此我不會讓你做任何可能危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