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吉人和他一樣,從小就已經偷偷認定他了。
偏偏他眼拙沒認出來,吉人也沒開口,枉費他們各自相思多少年,若非那場陰錯陽差的拋繡球招親,他們豈不錯過了?
盛淵神思恍惚,嚇得一身冷汗,好險啊!
吉人整個下午都待在閨房裡,抱著孩子,哼著歌兒哄他睡,又整理盛淵翻亂的雜物,遇有好玩的小玩意兒,就拿來把玩一番。
奶娘丫鬟們偶爾進來問問看看,沒什麼要緊事,一眨眼就天黑了。
她不曉得,盛淵獨自在花園裡散步。
更不曉得,他正在想像她各種模樣——
她用什麼表情折那些紙鶴?
她用什麼心情收藏那些玩意兒?
她有沒有……暗自期待他登門求親?
十五歲說媒到十八,她其實是焦心的苦等他回來吧?
登上綵樓的那一刻,她心情有多絕望——
盛淵苦澀低笑,使勁敲打自己的額頭,蠢貨,他這些負心薄倖的蠢貨啊!
紅透的楓葉一片片掉在他肩頭上,他恍若不覺,悠悠在花園裡舉步亂走,如此一時激動,一時感傷,及至深夜,盛淵仍是煎熬的輾轉難眠。
「吉人,我睡不著,你睡得著嗎?」
「睡不著,你一直翻來覆去的,吵到我呀!」吉人不耐煩的背過身去。
「陪我聊聊,」盛淵笑著把她扳回來,故意刺探她,「你是跟我成親之後,慢慢才把我當成丈夫的吧?」
「嗯,這個嘛……」吉人揉揉眼睛,不置可否。
盛淵笑問:「在我之前,你有沒有心儀過別的男人?」
「當然沒有。」吉人咕噥道。
「真的?沒騙我?」
「除了你,我又不認識別的男人。」
「那蘭樕呢?他也是男人,你怎麼沒看上那個狀元郎呢?」
「無聊死了。」
吉人翻身欲睡,盛淵又把她拉回來。
「你快說!」
「那傢伙也算男人嗎?」吉人氣沖沖的毒舌道:「那根本是穿了袍子的奇怪女人,吉蒂嫁給他已經夠我嘔的了,我怎麼可能看上他什麼!」
「沒有嗎?真的一點點點點點都沒有?」
吉人冷冷地瞪他一眼,盛淵咯咯直笑,笑得眼淚都跌出來了。
「那沒事了,問完了,睡了!」
他把手臂枕在後腦,笑嘻嘻地聳聳肩。
這就叫做: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原來一切是非煩惱都來自他的愚昧,庸人自擾,還掙扎老半天——
他果真是世上一等一的蠢蛋啊!
「你為什麼老是對著我傻笑?」吉人盯著他瞧,看他笑,也被他逗笑了。
直覺他心裡一定藏著什麼趣事,不覺心癢起來,纏著他的衣袖,也想問個清楚明白。
「有嗎?」盛淵揉揉眼睛,努力斂起笑意。「吉人,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不知道!」吉人俏臉一紅,扁起嘴,不悅地拒絕回答。這些肉麻兮兮的心事,只能藏在心底,她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口的。
「是嗎?」盛淵看穿了她,黑眸堆滿笑意,悠然歎息道:「真是嘴硬啊!」
兩人性情如此倔強,多虧上天垂憐,才讓他們結髮成夫妻。
難道說,真應驗了她的名字——吉人,天相?
終曲
打從吉人懷孕開始,盛夫人就經常去向注生娘娘祈求順產。
如今菩薩靈驗,吉人果然平安產下一子,盛夫人便不斷催促他們,要他們夫妻前去寺廟還願。
盛淵於是安排一天,和吉人攜手同往。
拜過了注生娘娘,隨意參觀,接著發現廟裡也有月老,兩人便又誠心參拜一番,才步出廟宇,沿街閒逛起來。
「你向上蒼求了什麼?」盛淵笑問。
吉人微微歎息,「只求兩件事,一求吉蒂和蘭樕,願他們夫妻和睦,修得美滿良緣。二求吉祥和夔山,願她指腹為婚的郎君,也能帶給她幸福。」
尤其是吉蒂和蘭樕——
人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無論他倆當初是為了什麼結下姻緣,總之是緣分所至,才能彼此相伴。
她為妹妹誠心祈禱,但願有情人終成眷屬,眷屬……皆成有情人。
「什麼?不是為我們求的嗎?」盛淵好笑地橫她一眼。
吉人心滿意足的勾著丈夫手臂,甜蜜說道:「我們不是什麼都有了?想不出還能求什麼。」
接著美眸流轉,也反問盛淵,「那你又求了什麼呢?」
盛淵摸摸鼻子,笑說:「只求我娘子心想事成,願望皆成真——」
吉人聞言不住的點頭稱許,還自鳴得意的點頭笑說:「那是一定成的,我叫吉人嘛,吉人天相啊!」
「哎喲——」盛淵受不了的瞥她一眼,不懷好意的冷笑,「瞧你囂張的,當初嫁給我的時候,臉上明明是破相的,什麼『吉人天相』?我瞧是『破相吉人』吧?」
「你說什麼?」吉人俏臉一變,她最討厭有人提起這件事,生平最最丟臉的——他好大的膽子,竟敢以此取笑她?
「沒有。」盛淵笑咧著嘴,忽然甩開她的手,急忙往前走。
「什麼沒有?你別跑啊——」吉人掄起拳頭匆匆奔向他。
在人潮如水的街道上,兩人就這樣一來一往的追逐起來……
他們已經彼此追逐許多年,未來也將永遠如此下去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