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秦狼疑惑的挑起眉,「那跟我有什麼關係?」老院長熱情的招呼著他,「來來,進院裡說,你也好久沒回來了吧?!都長這麼大了,真好、真好……」見老人家逕自領頭往院裡走去,他也不好拒絕,跟在後頭。老院長叨叨絮絮的講著往事,他並不十分注意聽,經過寢室的時候,他看到那個很眼熟的置物櫃,那個在他夢中出現無數次,糾纏著他,讓他愧疚、讓他心碎醒來的置物櫃一恍神間,他好像看到小小的身子縮在置物櫃裡,嘻嘻懲住笑的聲音,他甚至有個錯覺,彷彿只要走過去打開櫃子。小小就會咧著天使般的笑靨,朝著他軟軟的喊「小哥哥」……「秦狼、秦狼!」老院長的聲音拉回他的注意力。「你過來看,我剛說的就是這一封信。」他伸出手接過信,信紙是普通的白報紙,紙質都泛黃了,鉛筆字跡歪歪斜斜的,還沒上小學的小小不會幾個大字,用注音寫著——「呵呵,這小丫頭,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只畫了一團紅紅的顏色代替,你的名字卻寫得清清楚楚,也不知是誰教她的喔!」那個「把」還少寫了提手旁。
老院長話鋒一轉,「這件事你大概忘了吧?那年院裡募款不足,你們快開學了,可是學費怎麼樣都湊不出來,或許是有孩子們聽到老師在談論這件事,小紅才寫了這封信給我,我看她八成是不想上學,拿你來推托。」不是的,不是這樣,秦狼被這封信勾起回憶,那年夏天,院裡氣氛很歡樂,藍波等人高興的嚷著,真高興再也不用去上學,沒錢讀書最好,獨有他,一臉悶悶不樂。
小小問他,「不用上學就像每天放暑假耶,我們可以一直玩,這樣不好嗎?」「不好,不讀書的人一輩子都沒用!」他惡狠狠的凶了她這一句。
然後,開學註冊日過了,院裡果然籌不出錢來,有老師說,他們能還有飯吃就不錯了,他越來越不開心、越來越想離開這裡,他不想整天得躲藍波他們,免得他們來挑釁,他不想沒書念,以後還談什麼成就,他不想就這樣過完一生,有對夫婦來說要收養小孩,他滿心祈禱,希望對方會選中自己,然而他們卻挑中了小小,他好嫉妒,更多的是害怕,他的年紀越來越大了,他知道被收養的機會會越來越少。
於是,他耍了心機,搶了屬於小小原本該有的幸福。
他真的沒想到,在他這樣卑劣的設計著小小的幸福的時候,她竟如此為他著想,他記得,她一直安慰他說,他一定可以去上學的,她會去拜託院長,她不讀書沒關係,他讀就好,他可以當她的老師……眼眶紅了,秦狼滿心的愧疚與懊悔滿到快讓他承受不住,握緊拳頭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
他好想馬上回去抱著他的小小,跟她說,對不起,謝謝你,雖然她會聽不懂,但他還是想告訴她……「對了,說到小紅,也不知這孩子現在怎麼樣了?」老院長叨念著。
「她……」他瘠痙的出聲,「很好。」「你們還有連絡呀!哈哈,太好了、這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啊!」老院長又開始講起其它的往事,藍波怎麼樣了、小毛現在也回來院裡服務……可這些事全沒往秦狼心裡去,他的眼一遍又一遍的看著那封信,一遍又一遍。
小小?!
小小是誰?
為什麼她聽見他低柔的嗓音喚她小小,心底竟泛起一陣輕顫,好像在被她遺忘的過去裡,也有那麼一道很遙遠的聲音,迴盪在風中。那是一種陌生的感覺,似乎她應該認識他,可是卻把他忘了一忘了一個曾在她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的男人。
但是她想了一整天,還是想不起有關他的種種,在養母收養她之前,她曾大病一場,在走過一次鬼門關後,過往的一切她全忘個精光,只記得養母的手牽著她,走出灰牆泥地的育幼院。
她愛秦狼嗎?
其實她不敢多想,敢愛敢恨的她也有懦弱的一天,她不曉得為何在面對他時,她總感到一絲莫名的害怕,似乎他會再傷害她。
莫隨紅怔住了,下意識地摸著腕上的蒂芬妮手煉,原先的鑽石髮夾被她一氣之下給捏壞了,當她今天一早醒來時,手腕上就多了鏈子。
不用說也知道是誰送的,但沒人點破,她默默地戴著,不去想它所象徵的意義。
偷偷覦了眼身旁的秦狼,她也說不上來,他給她的感覺有些凝重,他說他想跟她談一件事,帶她來到市區一棟摩天大樓頂樓的旋轉餐廳。
一定是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心事,她才會一時不留意,被他拉進電梯……「什麼,你有密室幽閉症?!」電梯扶搖直上,一層一層的燈號不斷交替,數字越跳越高、越跳越高,停留在二十二層,它頓了一下,金屬門扇開歐。
但是走出來的不是平時意氣風發的高傲女子,她臉色蒼白到幾乎毫無血色,全身冒著冷汗的虛軟著,腳不著地的被抱出電梯。
此時的莫隨紅有說不出的淒慘,她不只神色自得嚇人,還顫抖地捉住秦狼的手臂,無助得像是被遺棄的孩子,嚶嚶低泣,什麼威風和張狂全不見了。
這其實算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的約會,下午從育幼院離開後,秦狼直接到公司帶走她,幾番想啟口說對不起卻不知從何說起,遂想先好好吃一頓,也許氣氛到了,話就自然能說出口。
可是他怎麼也料想不到,大膽到連蛇、鼠、蟑螂等都不怕的女人,居然一進電梯就腳軟,還拍打著電梯門大喊著出去。
他被嚇到了。這一點也不像她,除了緊抱著她給予安慰,他什麼也做不了。
「你……你意外什麼,人不能有弱點嗎?誰生下來是十全十美的。」身體微顫的莫隨紅雙臂環膝,坐在電梯旁的階梯上。
她公司裡的私人電梯是透明的,空間相當寬敞,能清楚的看到外面景色,還有能開啟的窗戶,她一感到呼吸困難便開窗,讓新鮮空氣流通。
今天真是大意了,直到電梯門關上她才發現這是直達頂樓、餐廳專用的電梯,不停其它樓層,想逃逃不了的感覺讓她嚇得失態了。
「為什麼你有密室幽閉症?你發生了什麼事?有人傷害過你嗎?」目光染上血紅,秦狼憤恨地握緊拳頭,有著想殺人的衝動。
如果傷了她的人此時就在眼前,他絕不會放過他,定要他受十倍百倍高於她當初所受的痛苦。
她虛弱地低咆,「我……我怎麼知道,打小就……就這樣……」「打小?」是多小,他離開之後的事嗎?
「對啦,反正我什麼都不曉得,是媽媽帶我去百貨公司時,我才發現自己不能忍受狹小的空間。」她會有種窒息感,好像快要死掉一樣。
「那時你幾歲?」「八歲還是九歲吧!我記不清楚了。」那時養母快被她嚇死了,母女倆就抱在一起哭。
「在那之前呢?譬如六、七歲時的印象。」他們還在育幼院時,她最愛玩的遊戲是躲貓貓,而她總藏在置物櫃裡。
每次當做鬼的他一打開櫃子,她總是笑咪咪地說在裡面小小的好溫暖,就跟在媽媽懷中一般,她好愛躲在小小的地方,還拉他一起躲,兩人窩在連轉個身都不能的小空間,她笑得特別開心。
曾幾何時,她的最愛反成了最怕,視同畏途,沒有出口的密閉室囚禁了她的靈魂,那一聲聲哭喊,一滴淌淚水,彷彿是一把把利刃,狠狠刺入他心窩。
「太久了,我哪記得住,不過……」她像想到什麼似的停了一下,摀住嘴避免反胃。
「不過什麼?」「其實七歲以前的記憶我全忘了,是育幼院院長告訴我媽,我媽又告訴我,在她領養我之前,還有一對來自美國的華人夫妻想收養我……」但是那一天不論他們怎麼找,就是找不到不知藏在哪兒的她,後來那對夫婦領養了另一個男孩,大夥兒忙著歡送他而忘了要找她。
過了一天一夜後,大家才發現少了一個人,院長和老師們都很緊張,動員全院的大人小孩一起找人,生怕她遭遇不測。
「……最後他們在置物櫃裡找到淚流滿面的我,因為我身上有巧克力,所以全身爬滿螞蟻,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氣若游絲。」「什麼?!」秦狼驚駭地鬆開手,瞳孔訾張。
凶……兇手是他?!
她自我解嘲地說道:「不用太驚訝啦,被抱出來的我早就不省人事了,在加護病房住了好幾天,醒過來時螞蟻噙咬的傷口都好得差不多了,根本不知痛是什麼感覺。」在醫院的事她還有一點點印象。
那時當她睜眼還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她的小床變大了,白色的牆,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天花板,連幫她打針的大姊姊都穿著一身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