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輕重之分,今晚的事……確實非同小可,我自然不會四處昭告天下,只是封畫師救你一命是事實,閻兄可要好好報答人家呀。」
「這是當然。」
溫原也露出笑容,眼角餘光隨即發現樹前空地上,有幾顆甜豆被銀鏢釘住。
「聲東擊西嗎?果然聰明。」他低聲讚賞,忍不住又瞧了封曳秀一眼。
「大哥,我聽說府裡有刺客闖入,你沒事吧?」閻夜菱同樣也是聽到風聲,才會在ㄚ鬟的陪伴下,跟著進入別院。「咦?封姑娘也在?」
「可不是,還是封畫師……封姑娘救了閻兄一命呢。」溫原笑道。
「真的?」閻夜菱驚喜微笑。「今日下午ㄚ鬟們四處找不著封姑娘,我還擔心她人是不是又捲入什麼危險裡,沒想到她非但沒事,還在大哥沐浴的別院裡救了大哥一命,這簡直就像是命中注定好的緣分。」同樣是話中有話。
「命中注定好的緣分?」溫原再次挑眉。「是啊,或許真是命中注定好的。」看出封曳秀一臉悲壯,他輕咳一聲,點到為止,好心地不再捉弄。「夜菱,既然閻兄沒事,那我們就回頭繼續談事情吧?」他建議著。
「也好。」閻夜菱微微一笑,目光始終鎖在自家兄長那充滿佔有的動作上。
「閻兄,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不送。」閻律點頭。
拱手作揖後,溫原和閻夜菱繞過銀鏢,緩緩走出別院。
眼看所有人相繼離開別院,樹下只剩下彼此,封曳秀再也壓抑不了滿腔憤怒,握拳瞪向他。
「你身上……一點酒味也沒有!」她有些咬牙切齒。
「我從來不喝酒,我喝的是茶。」他坦白說道。
她狠狠抽氣,彷彿聽見心頭的那把刀,重重砍向她的心頭。既然不是喝酒,他卻故意拿出酒壺裝模作樣,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所以你果然早就曉得我待在樹上?」更咬牙切齒了。
「一開始並不曉得,只是每日傍晚鳥兒總會回到樹上棲息,今日鳥兒卻只在天上盤旋不下,我才察覺到樹上有人。」他輕撫著她僵硬的肩頸,像是安慰,卻也像是吃豆腐。「妳錯過了晚飯,餓嗎?」
餓?不,她一點也不覺得餓,因為她氣到快爆炸了!
早在左紹拖著刺客走後,她就覺得不對勁了,連溫原那只有粗淺武功底子的人都能察覺甜豆和銀鏢的存在,左紹怎麼可能會沒發現?
閻律不吃甜豆,憑空出現一地甜豆豈不詭異?何況在月光的照映下,銀鏢利刃清楚折射出清冷藍光,明顯抹有劇毒,若是不小心讓人踩著,鐵定鬧出人命,左紹身為貼身護衛,卻沒有仔細追查甜豆來源,甚至沒將銀鏢拔除就離開,分明是早就知曉她的存在。
諸多蛛絲馬跡串連在一起,她實在不得不懷疑,也許那名刺客壓根兒就是被故意放進來,引誘她自投羅網,來個人贓俱獲的──
這分明就是一場陰謀!
深吸一口氣,她氣惱地推開他的胸膛,轉身就想走。
「曳秀。」他卻拉住她,笑得十分寵溺。「兵不厭詐,妳該明瞭才是。」
她又氣又惱,偏偏抗拒不了他魔魅的笑容,整顆芳心大亂,腦海不禁迅速浮現他沐浴時勾人模樣,小臉頓時如熟透的石榴。
「是啊,所以我輸得徹底。」她羞澀地別開眼。「……放手,我要回房了。」她咬著下唇,輕輕掙扎。
他加深笑意,尋思片刻,才如她所願地放開手。
「我會差人準備一些妳愛吃的東西,回房後,記得吃飽再睡。」他站在原地,看著她轉身離開。
她輕哼一聲,氣得不想理他,繼續往前走去。
「還有,我很高興妳終於不再喊我大人。」
月光下再次傳來他清朗的笑聲,她重重一愣,腳步有瞬間的停頓。
以往即便遇到再大的狀況,她都能堅守立場,冷靜應對,沒想到今晚她卻嚴重失控了,即便是因為憤怒,但這也清楚地印證出,她的心,其實早已因為他而變得不再平靜……
握緊拳頭,她芳心更亂,一路上未曾回頭。
而就在她離開之後,閻律才緩緩拾起地上一顆甜豆,若有所思地低喃:「又是甜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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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聽說了嗎?聽說前日封姑娘救了大人一命呢。」
「我當然聽說了,我還聽說當時大人在沐浴。」
「沒錯沒錯,所以聽說封姑娘什麼都瞧見了。」
「都瞧見了?!那封姑娘的清白不就被毀了?」
「噓,小聲點,這話可不能亂傳,要是給人聽見就麻煩了。」
「我曉得,可大人他……封姑娘她……」
「所以重點來了,聽說大人為了報恩,以及彌補封姑娘的清白,所以決定近期擇日將封姑娘給迎娶回來呢!」
「老天!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可不是嗎?咱們終於要有夫人了!」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興奮的談話聲終於遠去。
坐在雲離亭裡,封曳秀支手托腮,卻是毫無睡意。
以往拜她敏銳耳力之賜,什麼大小消息都逃不過她的耳朵,可如今,她卻反倒希望自己耳力別那麼好,至少,她實在不想再聽見自己的清白是如何的被毀掉……
閻府佔地遼闊,但無論她走到哪兒,下人們談論的永遠是她和閻律。
聽說聽說,一個聽,一個說,不過短短兩日,那晚的事便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事到如今,她也懶得費心追究究竟是誰在散播謠言,總之在閻律沐浴,而她什麼都瞧見了,所以有人正努力地利用這點,將她和閻律的未來綁在一起,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只是擇日迎娶……
唉,忍字頭上一把刀,即便她已盡力隱忍,那把刀偏偏還是狠狠正中她的心頭,讓她想忍都忍不下去。
事情演變至此,春史她究竟是該繼續寫,還是不該繼續寫?
這兩日她特意不去就山,不料山卻來就她,閻家獨有養生食膳每晚必定準時在她房裡擺上一桌,他這個東道主如入無人之境,老是推門就坐,然後理所當然地和她共度晚膳時光。
活了二十二年她才發現自己沒骨氣,明明心裡還氣著,卻無法開口趕人,尤其當他見她沒食慾,順手自竹籃裡端出脆皮烤乳豬時,她甚至還想乾脆別氣了,倘若他別老逼她吃「苦」,也別太束縛她,偶爾放下養生那一套,拿只小乳豬,或是小油雞哄哄她,他若真的要娶,她嫁了便是──
唉,明明以她的能耐要遠走高飛也不難,她卻寧願呆坐在這兒,幻想今晚他會不會改帶小烤鴨來勾引……收買她。
娘的!她何止是沒骨氣,她簡直就是病入膏肓了!
她老早就患上一種名為閻律得病症,只要他抱著她,她就會羞羞臉紅紅,只要他對她笑,她就會怦怦心亂跳,只要他對她好,她就會全身融化為他傾倒,她啊她,早已無藥可救啦!
遠遠的,又有兩名ㄚ鬟經過走來,兩人邊走邊聊,開頭第一句自然又是「妳聽說了嗎」,她重重歎氣,隨即悲哀點頭,表示自己其實早已聽說過不下百遍,接著便起身離開雲離亭。
人啊,就算無藥可救,但自尊可不能丟,不過區區一隻小烤鴨,她還買得起,今日她決定不接受春天造訪,直接到外頭覓食去,除了一飽口腹之遇外,順道也仔細想想將來的事。
來到牆角的大樹下,她先是左瞧瞧,再右瞧瞧,確定四下無人後,接著才利用大樹的遮掩,拔身躍出高牆。
第8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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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歡迎歡迎,您一個人?」客棧裡,店小二慇勤地迎到門前,笑著招呼甫上門的封曳秀。
「是啊,我不喜人多,可否幫我安排較清幽的位置。」她掏出一錠碎銀交給店小二。
「當然行!」店小二雙眼一亮,連忙將碎銀塞入懷裡。「咱們客棧樓高,二樓專給文人雅士吟詩作對,大都是男人,不如小的安排客官到三樓可好?」
「別人多就行。」她掃過客棧,發現今日客棧人還真是不少。
「客官請放心,今日三樓正好只有兩位客官呢。」說話的同時,店小二也恭敬地帶著封曳秀往樓上走去。
來到三樓,店小二滿臉微笑,正想領著封曳秀到角落的位置,不料後者卻忽然臉色微變,接著轉身就跑。
「曳秀,過來。」一道威嚴的嗓音自左方傳來。
店小二正想扭頭察看,身前卻忽然竄過一道黑影。
「放開我……」樓梯口隨即傳來女人懊惱的低叫聲。
「來都來了,何必調頭就走?」
「……」
店小二迅速扭過頭,正好瞧見閻律牽著逃跑不成的封曳秀經過自己。
咦?原來御史大人認得這位小姐啊!只是話說回來,御史大人明明是坐在桌邊的,怎麼這會兒人卻跑得這麼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