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了老半天,這個男人之所以動怒,原來是因為擔心她?
她呆呆望著他,忽然好想開口大笑,但她卻拚命忍住,畢竟這時候她若真的笑出聲,恐怕會被痛毆……不,照他的作風,應該是會再將她當作布娃娃,從這座賭坊一路抱回家,讓全京城的人都曉得,她的清白其實早就被毀了一半以上──
抿緊紅唇,她低下頭,卻正好瞧見彼此貼緊的身子,小臉不禁再次燒紅。
「那個……」她猶豫了會兒,才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草民沒事,一點小傷也沒有,不知大人可否……停止愛民如子了?」她又推了下,暗示他別再這樣理所當然地抱著她談話。
今田她二十有二,不是小娃兒,對抱來抱去討人疼早已不迷戀,重要的是,姑娘家該有的她全發展得不錯,要是一不小心,很容易遺「恨」終生的……
聽出她語氣裡的安慰和羞赧,黑眸裡的溫度才回升一些。
「我若沒有及時趕到,妳也別想說大話。」他不動如山,看著她躡手躡腳地想掙出他的懷抱。
「大人英明,草民確實魯莽,改日草民定再替大人多繪幾幅仙女獻桃圖,以回報大人救命之恩。」她順口接道,依舊埋頭苦幹。
「以身相許不是更好?」他淡淡建議。
「以身相許啊……」她心不在焉地思考著,覺得這招實在落伍,可下一瞬間她卻忽然抬起頭,速度之快,差點扭傷後頸。
她瞪著他,臉上閃過幾種心緒,最後她揚起嘴角,勉強擠出笑容。「草民……不曉得大人也會開玩笑……」
「我從來不開玩笑。」他凝望著她。
「……」
難得看她無言以對,他眸底掠過笑意,總算鬆手放開她。
賭坊外頭,左紹和其它人早已將賭坊老闆等人堆綁至樹下,甚至還自地窖、賬房裡搜出所有賬冊銀兩、簽單、迷藥和賣身契,所有東西清點完畢,就等著他過目。
他收回目光,牽著她往外走去。
「妳魯莽行事,不知輕重,甚至還學人公然聚賭,差點送掉小命,明顯需要一點教訓,我罰妳將《女誡》抄寫十遍,同時思過,五日後拿給我過目。」
她瞪大眼,總算又找回聲音。「罰我寫《女誡》?」
娘的!憑什麼他說要罰她就要寫,她又沒犯罪!
「妳有意見?」他又攬緊她。
她臉色大變,接著非常討好地彎起嘴角。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只是草民一點都不懂賭,怎麼可能聚賭呢,那個……能不能罰寫五遍就好?」她無辜笑著,試著討價還價。
「夜菱擔心妳,讓人暗中保護妳,妳若不想承認也可以不寫,不過得將整本《女誡》默背起來。」
她臉色又變,差點又想罵人。
她當然曉得閻夜菱派人暗中跟蹤她,不過半個時辰前,那人便悄悄離去,當時她沒有多想,沒想到那人倒是將她的行動報告的一清二楚。
罰寫與默背,她當然選擇後者,畢竟在前任風史刻意的「教養」下,在她十歲那年,她就被迫將《女誡》背得滾瓜爛熟,但近來她最好別再和他靠近,畢竟這陣子他實在是鬼上身得很嚴重,天曉得下回他又要什麼時候性格大變,她可不想再當布娃娃了……
「草民不喜背書,罰寫就是。」眼角微抽,她只好沈痛地作出選擇。
忍字頭上一把刀,她若不想被砍死,就得忍!
第7章(1)
苦悶……苦悶哪……
冰清玉潔閻大人整整苦悶三旬毫無解放。
照吾密切查探,閻大人不進芙蓉帳、不上相公館、不玩童男童女、不興金屋藏嬌,連府內婢女都是精挑細選,完全中下之姿,堪稱府裡內外,皆無春色!
未來閻大人若不再發展花開春事,吾恐怕只能斷定,冰清玉潔閻大人身懷不可告人之隱疾,因而無心春暖,無能花開……
──春色無邊?風史隨記
時值傍晚,封曳秀臥趴在房內的軟榻上歇息,軟榻靠著窗口,晚風拂進,撩起她披散的烏黑長髮,也翻吹著書案上一迭被寫滿的白紙。
其中一張白紙沒被壓好,被風吹出窗外,輕輕落了地,一隻素白小手將白紙拾了起來,接著無聲無息推門走了進來。
「小姐,封畫師睡得好沈呢。」書案邊,傳來ㄚ鬟的輕聲細語。
「別吵她,畫像放著就走。」閻夜菱看著白紙上的《女誡》抄文,不禁勾起嘴角,將那白紙重新迭好,順手拿了個乾淨的墨台壓在上頭。
「可畫像的事……」
「待她醒來見到畫像,便會明瞭。」
ㄚ鬟以更輕微的聲音問:「可都三次了,這樣……是不是太為難封畫師了?」
「這陣子她恐怕要忙得分身乏術,短期之內畫像完不完成都無所謂了。」閻夜菱輕笑道。
「咦?可封畫師不就是專門來替小姐畫像,還能忙什麼……啊!難道是大人決定要……」
「大哥看似冷漠,對凡事總是無動於衷,不過一旦作出決定,便不會再變。」
「那封畫師將來不就是小姐的……」一頓,連忙更改話題。「那小姐往後可不能再將畫像給毀了,否則大人會生氣的。」
「往後的事往後再說,大哥今日也提早回府,畫師……封姑娘怕是不久就要被人叫醒,我們別吵她,先走吧。」
「是。」
關門聲響起,兩人轉身悄然離去,一路上不再談話。
小屋裡,封曳秀緩緩睜開水眸,靜默望著窗外搖曳花草,秀美小臉上不露半點心緒,半晌後,她起身來到書案邊拿起畫像,仔細端詳。
這次畫像難得沒有受到絲毫損壞,只是洛神臉上卻多了三點墨痣。
三點墨痣乍看之下並不醒目,但懂面相的,一眼就能看出這三點墨痣分別代表了淫蕩、剋夫和命賤──
即使洛神再美,命格不好也沒人敢要,這閻夜菱下手如此精準狠毒,顯然毫無嫁人的意思,可閻律又偏要她嫁,這家子究竟是……
唉,不想了不想了,這段日子以來,她老被這閻家兄妹耍得團團轉,尤其是那個閻律,簡直讓人想到都會頭疼。
本以為這五日罰寫思過可以過得清閒一些,沒想到他卻見不得她好,每日固定邀她一塊晚膳,品嚐閻家獨有的養生食膳大全──
娘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唯就是怕吃苦,因此入住閻府以後,她便自動挑食挑成精,凡是有苦味的湯菜,她一概不碰不沾,偶爾干吃白飯,勉強還能湊合著度日,可自從與他同桌後,那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在他充滿淫威……威嚴的諄諄教誨下,她連粒枸杞都不能挑掉,每每嚼著那淡到不能再淡的青菜、啃著那毫無油香的瘦雞腿、喝著那鹹中帶苦的鮮魚筍子湯,她就好想搥胸頓足,眼淚爆流。
人生不過短短幾十載,就為了一篇春史犧牲到這等地步,她究竟是何苦來哉?
改日待她功成身退,她非上客棧天天大魚大肉不可,否則這段日子所受到的創傷實在很難彌補啊……
放下畫像,她推門走了出去。
天際暮色正艷,她故意不往人多的前院走,反倒朝人少的後院慢步踱去,約莫走了一刻鐘,她來到一座小苑,小苑四周無人,她彎唇一笑,隨興跳到欄上坐好,隨手自腰袋裡掏出一把甜豆,就這麼品嚐起來。
甜豆雖是小孩們的零嘴,但這甜甜的味道嘗起來就是讓人心情好,今晚她乾脆就賴在這兒,嘗著甜豆看星星算了。
「封姑娘,大人有請。」
忽然間,她的身後傳來婢女恭敬的說話聲。
她望著遠方落日,臉上表情波瀾不興,絲毫沒有任何反應。
唔……今日風很大,她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聽見……
「封姑娘,晚膳已經備妥,大人請您一塊晚膳。」來人再次恭敬地說道,見她不動,她也不動,大有跟她耗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的決心。
靈靈水眸眨啊眨,她隨手又掏出幾顆甜豆,放入嘴裡滋滋地嚼著。
甜甜的豆子香又甜,嘗起來心情就是好,她絕對沒聽見任何人在說話,所以沒事千萬別轉身,只要再堅持一會兒,星星就會出來了。
「封姑娘,大人交代您若是有任何不便之處,便由屬下『親自』帶您到水雲榭享用晚膳。」來人再次恭敬出聲,一字不漏地將閻律的命令清楚說出。
她深吸一口氣,彷彿聽見心頭有把刀在搖晃。
最近,她經常會聽見這把刀在搖搖欲墜,彷彿只要一個不小心,她就會支撐不下去。
「……我不餓,妳……實在不用這麼麻煩。」她客氣說道,語氣明顯虛弱。
「大人說您若不餓,晚些再吃也可以,不過還是請您先到水雲榭一趟。」
「……」
「大人還說──」
「什麼都不用說了。」她重重歎息,慢吞吞自欄上跳下。「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過吃頓飯,小事一樁。」雙手負後,她終於轉身來到長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