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嗎?」他輕聲問。
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讓她嚇了一跳,她急忙道:「我沒事,快放開我。」他會不會抱得太緊了一點,她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了,更別說雙腳還懸著。
他微笑地將她放在地上,但沒有立刻放開她,確定她有足夠的氣力站穩後,才鬆開手。
趁他去拴馬時,她齜牙咧嘴的扶著樹幹,一手揉著僵硬的腰,想到還要走一大段山路,她真想哭。
「沒事吧?」他回過頭瞧她。
她擠出微笑。「很好。」
「那就走吧。」他卸下她的包袱,背在身上。
「好。」她提起精神跟上。
他瞧著她蹣跚的步伐,問道:「能走嗎?」
「可以。」她邁出左腳,再踏出右腳。
他站在原地瞧著她像烏龜一樣慢慢地移動,他忍不住泛出笑意。
「照你這樣,不是兩個時辰,要兩天才能到。」所謂的兩個時辰是按照她平時的步伐去估計,照她現在老婆婆的走法,說不定兩天都到不了。
「讓我休息一下就成了。」她說。
他搖頭。「別跟我爭了,就算你休息後能走,也走不了多久,還是我背你吧!速度能快些,不用一個時辰就能到。」
她瞪著他,臉上的表情是極度不甘心,她當然明白他說得有理,但是……但是……
「你若不要我也不勉強你。」他說道。「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你又是未出嫁的閨女,我也擔心你會有不當的遐想。」
「什麼不當的遐想?」她瞪他。「我才怕你存心不良。」
他的眸中閃過一絲笑意。「你自己決定吧!我不勉強你。」
瞧著這陡峭的山坡,就算走得了一刻鐘,也決計走不了一個時辰,更別說兩個時辰,到時還不是得讓他背,他分明就是吃定她了。
她一咬牙,說道:「背就背吧!」
他的眸中再次閃過一絲笑意。
她仍是瞪著他。「我問你,這是不是你的陰謀?」
他訝異地看著她。「陰謀?」
「你……」她率性地一揮手。「算了,不想跟你計較。」
他蹲下身,讓她上來。
她無奈地歎口氣,說道:「那就勞煩霍大俠了。」她趴上他的背。
他輕鬆地將她背起,步伐沉穩而快速地爬上坡。
「這是權宜之計,只有你知我知。」她叮嚀。
「自然。」
「互不相欠,也毋須負責什麼的。」她不忘又叮嚀一句。
他揚起嘴角。「明白。」
她鬆口氣,這還差不多,瞧他輕鬆地走著,她一時有感而發。「練武還是有好處的。」
在這同時腦中忽然閃過小時候打拳的事,這念頭一起,她警覺地甩了下頭。不想,不想,那些都是沒意義的事。
「你若願意,我也能教你一些強身的……」
「不了,我又不是江湖人,不想練那些東西。」她拒絕。
他頓時沉默。
感覺氣氛不對,她笑笑地說:「不過還是謝過霍大俠的好意。」
他仍是沒有應聲,她也沒刻意找話題說,只是欣賞著四周的樹木與遠山的景致,清爽的微風帶著樹林與青草的氣味,讓她不自主地深吸口氣。
偶爾應該還是要到山林裡走走,成天待在當鋪裡也怪悶的,對了,下回找洪老跟三娘出來踏青遊樂,他們應該也會很高興的。
思緒一轉,想到即將與父親見面,原本愉快的心情瞬時亂了起來。這五年她從沒刻意去找過父親,一來是天下那麼大,她要找人也不知從何找起,二來是從小到大父親都是這樣,匆匆的回來,然後又匆匆地走,待在外頭的時間比在家長多了,她也習慣了。
甚至做好了父親可能早已不在人世的準備,雖然不是江湖中人,但總會聽到街坊鄰居所說的耳語傳聞,她從不去細問,就是一天一天的過日子,父親要不要回來,她已經不甚在意了,只是最近萌了倦意,想收了鋪子到鄉下去,卻又舉棋不定,沒想到霍凌非卻在這時告訴她父親還活著,而且走火入魔。
唉……雖然父親很少在家,她卻不能昧著良心說他不疼愛她,不管如何,他畢竟還是她爹,她不能讓他渾渾噩噩地待在外頭,所以還是決定先把他帶回家,其他的,再做打算。
察覺回憶開始轟隆隆地翻箱倒櫃,想由她腦中竄出,她深吸口氣,將那些個回憶全壓下。
就像娘說的,沒有用的東西就要拋開、忘掉,不管是物品還是感情、回憶,通通都要拋開,然後努力地過日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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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子。」
我的名字,每個人都喜歡,你猜猜看。
我不知道。
你猜嘛。
「銀子,醒醒。」
我的名字是不是很好聽?你多念幾次,包準你發大財。
錢是要辛苦賺的,不是用念的。
「銀子。」
她皺了下鼻子,睜開眼,差點尖叫出來,什麼東西在她前面!
他摀住她的嘴,低語:「別出聲。」
不是鬼,她眨了下眼,鬆口氣。
抬手將他貼近的臉推開一些。有必要貼那麼近嗎?鼻子都快撞在一起了,睜眼就見一張臉貼著她,差點被嚇死。
沒想到她竟然睡著了,她瞪他一眼,正想罵他在搞什麼鬼時,匆地聽見遠處傳來吼聲。
那聲音中氣十足,傳得遙遠。「你們是誰,綁著我做什麼?叫你們山大王出來見我。」
是爹!白玉銀瞠大眸子,直覺地就要起身,霍凌非壓住她的肩,讓她緊靠在樹幹旁。
「別急,你爹沒事。」他附在她耳邊說了句。
耳朵繞著他的氣息,熱熱的,搔著心窩,她直覺地推開他的臉,瞪他一眼,瞧見一抹笑意閃過他的雙眸。
他的笑像火一樣燒過她的臉,讓她更是惱怒,如果不是礙著現在不適合大聲嚷嚷,她真想罵他一頓,這一路上她一直在容忍他的陰陽怪氣、輕浮言語,跟以前一比真是判若兩人。
言語變得輕佻就算了,現在竟然還對著她耳朵呵氣,真是莫名其妙……色慾薰心,她開始懷疑他中的毒是不是叫作辣手摧花、浪騷淫蕩毒。
都是他這種莫名其妙的行徑,才會讓她作那種怪夢,她已經好久不曾夢到從前的事了。
「你們這些猴子猴孫,我不放在眼裡,快叫你們山大王出來。」
正想問霍凌非他們為什麼要躲在樹後頭,就聽見其他人的聲音陸續傳來。
「吵死了,一路上沒停過,把他的嘴塞住算了。」
才說完,又傳來幾句破口大罵的叫嚷聲。
「點他啞穴。」
「他走火入魔,全身穴道都移了位,怎麼點?」
白玉銀瞇起眼,瞧著林子一頭走出了七、八個身影,雖然看不清長相,可瞧得出中間一人讓白色的線給捆住了胸及腰,披頭散髮,滿臉鬍子,身上的衣服則髒兮兮。
他大聲叫著,扭動身軀想跑走,可因為兩個人扯著繩線,所以他根本無法逃跑;一時白玉銀胸壑中湧現幾許說不清的情緒,像棉線結成了球,剪不斷、理還亂。
父親怎麼會成了這樣……這根本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那個爽朗不拘小節,開口閉口總是人要有俠義作風的父親如今卻成了瘋漢。
這就是他不管妻女,一生在江湖中打滾,最後落得的下場嗎?
娘過世的時候,她有一陣子真的恨過父親,但除了經常不在家外,她想不出其他該恨父親的理由,平心而論,在家時,他是疼愛她的,常跟她說江湖裡發生的事,也會帶她出去玩兒。
每每他要離家時總會說這是最後一次,等他解決了該解決的事,他就不再涉足江湖,會好好在家陪伴母親跟她。
這些話到娘撒手為止,從沒兌現的一天,隨著時間過去,對父親的不諒解與憤恨,她選擇深埋跟遺忘,這幾年父親音訊全無,她甚至做好了他可能早已過世的心理準備,沒想到……卻成了這樣……
察覺心頭情緒翻轉沸騰,白玉銀連忙將心緒暫時壓下,望向圍在父親身邊的七個人,不明白他們抓人做什麼?
這些人一看就不是住在山林的獵戶,所以絕不可能是因為父親吼叫的吵鬧聲惹得他們不快,直覺地她望向霍凌非,希望他能提供一些想法。
他正好看向她,朝她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她盡量蹲下身子,不要出聲,她點點頭,見他由樹後走了出去。
「真是稀奇了。」
霍凌非的聲音並不大,但一聽見聲響,那七名男子立即進入警備狀態,肌肉緊繃,甚至已有一、兩人抽出劍來。
「原來是霍俠士。」為首的男子認出來人,朝後頭比了個手勢,示意師弟們不用緊張。
霍凌非微微一笑。「徐兄客氣了,俠士二字霍某不敢當。」他不疾不徐地朝他們走去。「倒不知青嵩派什麼時候對山林野夫有興趣了,費這麼大勁捉一個莽夫。」
「霍兄是在跟我等說笑吧!」徐道平勾起嘴角,可眼中卻沒有笑意,八字鬍讓他有稜有角的臉,看來更顯嚴峻。「這人可不是什麼莽夫,他可是嶺南三豪之一的白豪豐,前幾年謠傳他練功岔了氣,走火入魔死了,結果原來是讓人給藏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