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點頭。「只是沒想到才回來三個月,已經有風聲傳出去了。」
她陷入沉默,雙眼盯著自己的鞋兒,過了一會兒才道:「謝謝你照顧我爹。」
「你不需要覺得虧欠了我什麼,你爹照顧過我,我只是在還恩情。」
他的話讓她抬起頭,有些模糊的想法閃過她的腦海,但在她來得及捕捉前就已經消逝。
「銀子。」
又這樣叫她,她的睫毛顫動了下,避開他的視線。
「你還在怪我嗎?」
「現在不是說這些……」
「反正我們在這裡也沒事可做。」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可以出去找白豪豐,要躲開江綠瀅對他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現在不行,他不是一個人,他不能丟下不懂武功的白玉銀一個人待在這兒,雖然這地方很隱密,白玉銀更無仇人會對她不利,但多年行走江湖的經驗讓他學到再有把握的事都有出錯的可能。
除了青嵩派與玉煞宮的人外,說不定還有其他人在這兒,雖然他也擔心白豪豐的安危,但比起白玉銀,白豪豐至少還有功夫防身,他無法分身兼顧二人,只能有所取捨,如果龐項在這兒就好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為什麼要怪你?」
白玉銀的回話打斷他的思緒,他說道:「怪我沒有遵守諾言,說好幾個月就回來,卻去了一年多,讓你一個人獨自面對你娘過世。」
她訝異地看著他。「你以為我是因為……」
「不是嗎?」他的黑眸緊盯著她。
她張嘴,欲言又止,難以下定決心是不是應該跟他談論這個話題。
這幾天他們中間那條線已經漸漸模糊,而這讓她憂心,這些年他們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一種有點冷淡卻又不會太冷淡的相處方式,如今他卻試圖打破這層關係,撤除她圍在四周的防禦界線……
「我要知道為什麼,你欠我一個解釋,這幾年我默許我們之間變成這樣,不代表我喜歡這種方式。」
他的話讓她瞠大眼。
「你怪我沒有守信,像你爹一樣……」
「霍大俠。」她打斷他的話。「你想得太嚴重了。」她笑了笑。「兒時的事你又何必掛懷,說起來咱們相處的時間也不長,怎會讓你這樣放不下,好吧,這樣說好了,就算我們有一小段時間還相處得挺開心的,可那就是玩伴啊,小孩子喜歡嘻嘻鬧鬧的又有什麼?」
他沒說話只是瞧著她,她讓他瞧得渾身不對勁,遂轉開了眼。
「這些年承蒙你的關照,我很感激,現在你又找到我爹,我心裡的感激更甚,雖然你總說不欠人情,我嘴上也應承著,可我還是覺得自己欠你許多。」她走了開去,站在瀑布前。「你誠實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真的中了毒嗎?」
「對。」
她顫動了下。「你沒有騙我?」
「沒有。」
她閉上雙眼,仍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為什麼……」她輕聲呢喃。
當她睜眼時,他就站在她身邊,無聲無息地如同鬼魅一般,嚇了她一跳。
「你若覺得為難,將你們兩人安頓好後,我會找個無人的地方了卻殘生,畢竟毒發時那種難堪的模樣我也不想讓你瞧見。」
他的話莫名地讓她燒起一把火。「你講這些是故意要讓我難受愧疚的嗎?」
「看來我是多說多錯,以後不說便是。」他淡淡地道。
她狠瞪他一眼,怎麼他說的每一句話她聽來都刺耳。「你才多大歲數,了卻殘生這種話說了也不嫌害羞。」
他沒回話,只是看著她燃燒的眸子。
他專注的凝視讓她不自在,她轉開臉,過了一會兒才道:「再怎麼說我們多少也是有些兒時的情誼,更何況這些年你也幫我不少,你若……若是……想……」
她支支吾吾地說不下去。
他等待著,也不催她。
「我本來也有打算將當鋪給收了,你若是……想跟我……我們父女一起生活,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就是多個人吃飯而已,添一副碗筷也不是什麼麻煩事。」
話畢,她又走了開去,盯著石壁上的紋路與水珠。
唇角勾著淺淺的笑,不想她尷尬,他沒多說什麼,只道:「我很想吃你煮的飯菜。」
她的臉莫名地燙了起來,真是……莫名其妙,她暗罵自己一句,有什麼好臉紅的,偏愈是這樣想,臉卻越來越燙。
幸好洞裡幽暗,要不讓他瞧見,她真要找地洞鑽了。
忽然,一聲叫喊讓兩人對看一眼。
「是我爹……」
「待在這兒。」他說了一句,也不等她回應便急忙走了出去。
白豪豐拿著樹枝與玉煞宮的人對打著,而原本不知跑哪兒去了的龐項也在那一團混亂中。
他不知他們怎麼跟江綠瀅一夥兒人遇上的,不過說意外也不意外,畢竟這山就這麼大,撞見的機會很高,只是他私心還是寧可沒遇上的好,他對江綠瀅的耐性已經快耗盡了。
聽見腳步聲,他轉頭發現白玉銀正走出洞穴。「我不是要你別出來。」他皺眉。
「我擔心我爹。」她驚訝地瞧著父親與江綠瀅的同門對打過招,雖然一對二,不過父親游刃有餘,只是嘴中不停大吼大叫,一會兒罵她們妖女,一會兒說她們是臭婆娘。
至於江綠瀅則與一個她不認識的男子拳腳相向,那男子約莫三十上下,穿著一身補丁的衣服,看來像街上的乞丐。
「啊……」江綠瀅一聲尖叫,驚慌地拍打著身體。「什麼東西?」
她的同門師姊也驚慌地拍著脖子與肩膀。
男子哈哈大笑。「那是我最厲害的獨門暗器,跳蚤。」
白玉銀忍不住笑了出來。「那男的是誰?」
「龐項。」霍凌非回答。
「找死。」江綠瀅氣得漲紅臉,抽出劍刺向他。
見霍凌非一直沒動作,白玉銀忍不住問道:「就讓他們這樣一直打嗎?」
他踏著石頭往上頭的林子走去,她則跟在後頭,當他們靠近時,江綠瀅察覺到霍凌非的到來,她轉身想往霍凌非身上刺去,卻讓龐項絆住,脫不了身。
「怎麼,不想玩了嗎?」龐項笑笑地說。
江綠瀅滿面怒容,揮劍又往他身上刺去。
「哈哈,刺不到,刺不到。」龐項扭著屁股閃躲。
江綠瀅眸子都要噴火了,劍刺得更快更急,白玉銀則是抿著嘴不敢笑出來,否則讓江綠瀅聽到,恐怕會老羞成怒來砍她。
霍凌非倒是面色不變,逕自走向白豪豐,白玉銀在轉向父親時,笑容頓時變成了憂心,見他一邊與玉煞宮的人亂打,一邊鬼吼鬼叫著,又成了這般……這般瘋樣,已是完全不認得她,她要怎麼與他一起生活呢?
現在的他是完全無法與之說理的,而她又不會功夫,如果他使了蠻性,她要怎麼阻止他?別說阻止了,別被打傷就萬幸了。
忽然,正在與白豪豐打鬥的黃衣女子,叫道:「霍凌非,你調戲我們小師妹,無恥下流。」也不等人解釋,便朝霍凌非攻去。
他側身避開劍鋒,還沒來得及解釋,江綠瀅已經喊道:「師姊,不要跟他廢話。」
她不願再與龐項纏鬥,一個回身也朝霍凌非刺去,走在霍凌非後頭的白玉銀瞧著利劍刺來,嚇了一大跳,還沒來得及反應,霍凌非已伸手拉開她,而下一瞬間江綠瀅已被震退了幾步。
「江姑娘若再無理取鬧,別怪霍某不客氣了。」霍凌非冷峻地說。
江綠瀅的臉又是一陣青一陣白。「誰要你客氣了!」
「原來是跟霍兄弟有過節。」龐項抓抓頭。「是不是你喜歡人家人家不喜歡你啊?小姑娘。」
江綠瀅回身怒斥:「你說什麼!」
「哎喲,差點就開腸破肚了。」龐項閃過她的劍。「女人是不能這麼凶的,男人看了倒胃口。」
江綠瀅又羞又惱地向龐項攻去,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找死。」
這邊黃衣女子則是提劍朝霍凌非打來,霍凌非不想與她打鬥,閃了幾招後,迅速出手點住她的穴道,而後走向與白豪豐打鬥的藍衣女子,同樣比照辦理。
白豪豐不認人的也朝他打來,霍凌非忽然說道:「你還記得自己的女兒嗎?」
聽見這話,白豪豐愣了一下,打出的拳頭晾在半空中,表情充滿驚訝,白玉銀也因霍凌非突如其來的話語而僵住。
「女兒?」白豪豐歪著頭轉向白玉銀,一臉困惑。「我有女兒?」
生平第一次,話語如鯁在喉,白玉銀吞口唾沫,試著想說些話,那句「爹」卻是怎樣也出不了口。
「你是我的女兒?」白豪豐直率地問。
她扯了下嘴角,試著說話,卻仍是說不出來,只是簡單地點點頭。
白豪豐喃喃自語。「我有女兒,女兒……」忽然他大叫一聲。「哈哈哈,你騙我,我才不會上當。」說這話的同時,他轉過身,瘋癲地跑了開去。
見白玉銀想追上去,霍凌非抓住她的手臂,她不解地看著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