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品葳一怔,有些不確定,她個性一向大剌剌的,哪會記住當年的誓言,只揀了幾個有印象的說。
秋月乘勝追擊。「我記得我們只是說要保護阿薔,幫她一起把小孩養大,男人什麼的就像浮雲,沒說要打。」
羅品葳強辯道:「就算沒要打,那也要保持距離,你不要見了蕭旭維就發花癡。」
秋月嘟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他沒轍,除了他,我有對哪個男人發花癡嗎?你說啊。」
羅品葳搔搔頭,認真想了下……好像沒有。
「幹麼突然發火啊你……」她揉著屁股。
「誰教你又要減肥又要燙頭髮,還問我什麼蝴蝶袖。」本來沒火的,見她沒志氣的模樣,突然就怒火中燒。「算了,不管你了,愛怎麼樣隨你,反正遇上他你就IQ零蛋,去打球。」她邁步往前跑。
「好。」
秋月笑咪咪地跟上她的步伐,腦子開始計劃怎麼在四天內改頭換面。
***
四天後
「阿月——阿月——」簡母站在樓梯口朝二樓喊。「有沒有聽到,耳聾了是不是?」
望著鏡子裡大嬸般的小卷髮,秋月一雙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臉上突然冒出的痘痘像天女散花,她徒勞無功地拿小茶包敷著哭腫的眼皮,雙肩一抽一抽的。
「不是說要去車站接人,到底要不要下來?」簡母拉開嗓門吼叫。
「不去了啦!」她哭叫一聲。
啪啪啪,沉重的腳步聲自樓下飛快而來,簡母一腳踹開女兒的房門,一邊罵道:「說要去的也是你,現在又在給我耍什麼小姐脾氣?你哥在樓下等你——」
「我這樣怎麼去啦?」她轉身面對母親,放聲大哭。「變得這麼醜……頭髮燙壞……就算了,現在又冒痘痘……」她撲到床上痛哭。
「誰教你一天敷那麼多面膜,還自己做什麼優格面膜,就跟你說那是吃的,你就不聽……」
「不要說了啦!」她生氣地捶著床鋪。
簡母衝過來在她腦門上狠抽一下,拉開窗戶對著樓下喊:「阿明,你妹不去,你先走啦!」
「阿月,你真的不去?」簡明倫將頭探出車窗,朝樓上喊。
「不去啦!」秋月大叫。
「不要管她。」簡母對兒子揮手。「快走。」
聽著小貨車噗噗噗遠去的聲音,秋月哭得更大聲了。
簡母火大地罵道:「有什麼好哭啦?長几顆痘子是怎麼樣?」
見女兒只顧著哭,她更火了。「你怎麼那麼沒用,要死不活的……」
「你出去啦,我要一個人靜一靜。」秋月哭著抽了幾張面紙。
「沒出息!」她惱怒地推了下女兒的頭。
「人家已經夠難過了,你還一直罵我……」她抽噎地擤著鼻涕。
「你以為我喜歡罵你?」簡母瞪她一眼。「雖然蕭旭維是不錯,可是你這樣貼上去就沒價值,聽懂沒有?女人要含蓄——」
「阿爸說當年也是你倒追他的。」秋月反駁。
「啥?」簡母氣沖沖地站起。「這個死老頭……我倒追他?你爸那個樣子我倒追他,笑死人,我們是相親,不要被你爸騙了。」
「阿爸說你先打電話給他的。」
「這個死老猴……」簡母遷怒地抽了女兒一腦門。
「喔,很痛。」她生氣地摸著腦袋。「打我幹麼!」
「等一下我再跟你爸算帳。我問你,你真的要追蕭旭維?」
秋月堅定地點頭。「你不是也贊成,說老天讓他跟女朋友分手就是為了給我機會。」
簡母訕訕地摸了下頭髮。「那個時候跟現在不一樣啦……」
「什麼那個時候,才四、五天前的事。」秋月警覺地道:「難道你現在要反對?」
「不是反對啦,就是叫你考慮一下,天涯何處無芳草……」
「你不要拐彎抹角。」她抹去眼淚,不信任地望著母親。「是不是蕭媽跟你說什麼?」昨天晚上她燙壞頭髮回來的時候,瞧見母親跟蕭媽在走廊竊竊私語,當時她一顆心都糾結在燙壞的頭髮上,根本沒心思跟蕭媽說話,一回家就衝到樓上痛哭。
「也沒說什麼啦……」
「媽——」她搖她的手。「不要賣關子,快說啦,媽——」
「不要搖啦,骨頭都要被你搖散了。」她推開女兒的手,沒好氣道:「本來是不想說的,不過這種事也瞞不了多久,等他回來要瞞也瞞不了。」
「講重點好不好?拜託。」
簡媽長歎一聲。「唉,天有不測風雲啦,去年跟今年過年阿維不是都沒回來嗎?說什麼醫院工作忙要值班。」
「難道不是?」秋月追問。
「不是,唉……人生啊……」
「媽,我拜託你不要賣關子了好不好,我都要心臟病發了,你一口氣說出來行不行?」
簡母瞪她一眼。「這樣你就要心臟病發,沒出息,實在厚……」
「媽——」她提高嗓門。
「好啦。」她直截了當道:「他出車禍,腿斷了。」
秋月驚呆,下一秒倏地站起,把簡母嚇了一跳。
「幹麼,嚇我一跳。」見女兒要往外衝,她趕忙拉住。
「不要拉我,我去……」
「去什麼去,剛剛叫你去,你不去,現在你哥開車走了,你怎麼去?」
「我騎摩托車——」
「有這麼急嗎?」她火大地把女兒拉到床上坐好。「等一下接回來再去他家不就好了,現在趕去火車站要幹麼?車禍都快一年前的事了,現在都好了。」
她鬆口氣,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怎麼沒聽蕭媽說過?」
「蕭太也是這幾天才知道,他根本沒讓家裡人知道……不對,他姊阿蓮知道,可是她也不講。厚,我都不曉得你們年輕人在想什麼,出這麼大的事不讓家裡人知道,什麼不想讓父母擔心,根本就不對嘛——」
「你等一下再發表感想,旭哥是怎麼車禍的?」她急於知道細節。
「不知道,蕭太也說得不清不楚,好像是跟前任女朋友有關係。」簡媽皺眉。
「前女友?」秋月心急追問。「是怎樣,女朋友也在車上,為什麼車禍——」
「不是跟你說我不知道。」簡媽推了下她的額頭。「不過我已經交代阿明,要他問個清楚。」
秋月先是投以佩服的眼神,隨即又不放心道:「哥說話最笨了,我看問不出什麼。」
簡媽瞪她一眼。「有這樣說自己哥哥笨的嗎?」她抬手要打。
「不要打我的頭。」她閃躲著。「蕭媽還跟你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啦……」
***
暖風自窗口灌入,夾著塵沙與柏油路的氣息,還帶著一點酸甜的菠蘿氣味。不遠處,一輛載滿菠蘿與甘蔗的小卡車停在路肩,幾隻流浪狗閒散地走著,行人的話語斷斷續續傳入耳中……
陽光在蕭旭維肩上與大腿上伸展,穿透衣料,滲進他的肌膚,帶來一絲暖意。車子朝右轉了個彎,迎面撲來的陽光讓他瞇起眼。
「你要回來多久?」簡明倫開口問道。
「應該不會走了。」
簡明倫驚訝地看著他。「真的假的?你在醫院的工作呢?」蕭旭維繼承父業,父子倆都是內科醫生。
「幾個月前就辭了,打算回來接我爸的診所。」他扯了下嘴角。「你媽沒跟你說?」他還以為早就傳開了。
他搖頭。「沒有,只說你車禍的事。你喔……發生這麼大的事也不講一聲。」
蕭旭維望著眼前筆直伸展的道路,眉頭微蹙。
見他沒接話,簡明倫轉個話題。「兩年多沒看到,都變小白臉了,都沒在曬太陽?」
蕭旭維淺笑。「南部太陽大,不用一個月就曬回來了。」車禍後,腿上打了石膏,哪兒也去不了,接著又是復健,根本沒曬到什麼太陽。
「也對。」簡明倫咧嘴而笑,白皙的牙齒在黝黑的臉上更顯醒目。「你記得阿宏吧,上個月結婚了,去什麼馬爾地夫度蜜月,我看了一下照片,不就跟墾丁差不多?他竟然說我沒眼光……」
蕭旭維嘴角帶笑,聽他說著兒時玩伴阿宏的蜜月趣事,以及兩人合夥經營的民宿。
「看你哪天有空帶你過去看看,風景很漂亮,還可以采水果。」簡明倫說道,他與阿宏前年接手了一家果園民宿,兩人花了不少心血在上頭。
「好啊。」蕭旭維頷首。
第1章(2)
小貨車平穩地在馬路上奔馳,幾台機車飛快地由後追上,音樂開得震天響。
「……保庇、保庇、保庇、保庇,啊啊∼∼走來到這,去到那,世間那麼大,流行啥咪衫,啥咪車,咱攏跟著趴……」
五、六個青少年吆喝著飛馳而過,寬鬆的T恤在風中抖動,馬路邊賣甘蔗菠蘿的阿伯利落地揮舞手中的刀子,一片片削下菠蘿的外衣。
天藍得再容不下一點色彩,飽滿地在天際揮灑,白雲在青山間漫遊,陽光在身體裡發酵,熱氣在皮膚散出又重新沁入,慢慢烘烤著,帶來一絲絲的刺癢。
***
聽見熟悉的車聲停在門口,秋月忙不迭捧起大玻璃碗走出廚房。蕭旭維提著行李袋進門,迎面而來的涼風令他舒服地歎口氣,他走到電風扇前,下意識地拉著領口散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