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吹拂在她頸畔熱熱的,他強壯的體魄緊挨著她背後,大手急切卻又溫柔地抓著她的手指沖水,大吼大叫裡滿滿是憐惜不捨,彷彿魔法的亮片撒落在她全身上下,一時間,她只覺得無法呼吸、暈頭轉向,世界好像變成了一個雪花球,裡頭只有她和他,以及漫天飛舞的閃亮雪花……
「喂,陳蘭齊?」他看著懷裡一臉夢幻、傻乎乎地望著自己的她,難掩急迫的擔心,「你怎麼了?還是很痛嗎?要不要去醫院──」
「醫院」兩字霎時驚醒了陳蘭齊滿腦子粉紅色泡泡的失魂恍惚狀態。
「別搞笑了,燙到兩根手指頭就要送醫院,難怪健保虧損嚴重。」她久違的理智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身子往後退了一步,逃開他陽剛迷人的男性體魄。
人類的本質是動物,果然不可小覷rou體的吸引力啊!
「可是你的手──」他皺眉。
「還好啦!」她扯了一張餐巾紙擦乾手指,繼續去對付那鍋粥。「我的手指頭沒那麼脆弱的。」
「你知道燙傷處理不當的話,引起皮膚感染的機率是──」
「你怎麼確定這次就是她了?」在陳蘭齊來得及意識到之前,話已經衝口問出了。
項康一怔。
她立刻後悔了。「不用認真回答,我只是隨便問問。」
「你怕我對香華不是真心的?」
她專心地攪動著鍋裡的熱粥,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沒什麼怕不怕的,只是純粹想知道,你交往過的對象都是不到五個月就分手了,簡直像個魔咒,怎麼這次能確定香華就是那個『ms。right』?」
「感覺。」他想了想,給了她一個莫測高深的笑容。
她啞口無言。
「怎麼了?」他終於察覺到她臉色有些蒼白。
她搖了搖頭。「沒什麼。對了,我買了一瓶新鮮的檸檬汁,等一下加薑汁煮給你喝。」
「聽起來好怪,」他扮了個鬼臉。「我可以拒絕嗎?」
「這是我們家的家傳秘方,很有效的。」她努力擠出微笑。
他考慮了一下。「好吧。」
「謝謝你的勉為其難。」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還有,你可以回去繼續躺了。」
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她不需要他再替她岌岌可危的安全網百上加斤。
何況他已經找到他的溫迪了。
陳蘭齊心一抽疼,指節緊緊握著湯勺,死命壓抑下胸口那股威脅著要崩裂蔓延開來的痛楚。
「……項康是你的老同學、好朋友,你本來就應該為他的幸福高興啊!」她輕聲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他沒有聽清楚。
她一驚,立時抬頭對他刻意笑得燦爛。「我在腹誹你──啊,被發現了嗎?」
「對我好一點,我可是病人。」他一臉哀怨。
「這位病人,你還沒打算回去躺好嗎?」她有些沒好氣的問。
「知道了。」
項大少爺總算乖乖躺回沙發扮病人,讓她得以順利煮好稀飯、煎顆荷包蛋、開醬瓜,再把這一切用托盤捧到他面前。
「大少爺,請用餐。」
「喂我。」項康一臉惡作劇地瞅著她。
她挑高一道秀眉,威脅道:「想死嗎?」
他忍不住大笑。
陳蘭齊沒好氣地瞪著他,可是心再度不爭氣地融化成一攤春水……
第2章(1)
「你是笨蛋嗎?」
陳蘭齊坐在沙發和一堆玩具中間,無奈地看著也是老同學的王美麗。
王美麗正在懷第三胎,五歲和三歲的調皮兒子在客廳裡追逐奔跑,打了個翻天覆地。王美麗滿頭大汗地一邊制止小惡魔們,一邊抽出空來對她做精神訓話。
「其實我的——天呀!」陳蘭齊心驚膽戰地看著三歲的那只趁媽媽不注意,一溜煙就爬上了酒櫃,趕緊起身衝過去抓住他。「浩浩,不可以爬上去……危險!」
「汪浩浩,你再爬高我揍扁你!」王美麗朝小兒子大吼,又轉頭衝著大兒子威脅道:「汪偉偉,說了幾百次不可以咬恐龍的頭,那個是塑料的,當心毒死你!是說蘭齊,現在都民國一百年了,你對項公子的迷戀幾時才會停啊?不是跟你說過很多遍了,你不是他的菜,你就是給他當點心都嫌不夠塞牙縫——你是有沒有在聽啊?」
「我知道,我知道。」陳蘭齊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人生就跟眼前這場混仗一樣亂七八糟。「我有在控制了。」
「就跟我的生育計劃一樣嗎?」王美麗嘲諷地低頭瞄了自己又隆起的肚皮一眼。
「噗!」饒是心緒不佳,陳蘭齊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汪偉偉,去拿餅乾分弟弟吃,你們兩個給我進房間看海綿寶寶。」好不容易跟趕雞似的把兩個小孩趕進房間,王美麗總算能坐下來喘一口氣。「要不要喝杯汽水?」
「你喝吧。」她同情地補了一句:「你看起來比我需要。」
「真要命,這兩個小鬼真是累死我了。」王美麗倒了一大杯給自己,咕嚕咕嚕喝掉大半杯。「唉,好羨慕你這個單身女郎,早知道我就不要那麼早嫁,現在也可以像你一樣自由自在,愛幹什麼就幹什麼,還有時間在這邊為了感情的事困擾……」
陳蘭齊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只好尷尬地笑笑。
昔日的老同學、好朋友,好像真的會因為生活圈的不同,話題與想法開始變得不同了。
她還是很喜歡爽朗的美麗,美麗見到她也還是很熱情,可是在「感情」這件事上,卻再也沒有可以共同討論的「聲音」了。
「我現在最煩惱的是老公薪水不夠用,兩個小孩太皮,肚子裡照出來的又是一個男的,而且我一天睡不到五個小時,黑眼圈比熊貓還大。」王美麗一開話匣子,也是滿肚子的苦水。「不像你自己賺自己花,又沒有小孩吵你,也沒有老公煩你,所以我實在不懂,你幹嘛這麼愛自尋煩惱?」
陳蘭齊張口欲解釋,最後還是只能選擇沉默。
其實美麗說的都對,只要她能夠痛下決心把項康從生命裡切除,一切就可以恢復平靜,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可是如果感情可以這麼簡單二分法,說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那麼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癡男怨女,也就不會有那麼動人的快樂和痛苦了。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切的紛擾煩亂都是她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項公子有錢有勢,又是知名的醫生,你忘了他小時候天天坐奔馳上學?他呀,跟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你要是不肯認清事實,還要像星星跟著月亮那樣窮打轉,哪天被拋棄了也是活該。」
「其實他也是個有血有淚的普通人……」她喃喃。
有錢人受了傷也會痛,失戀的時候一樣會覺得好像是世界末日來臨。
王美麗不耐煩地指出:「說真的,我搞不懂你到底還在巴望什麼?你還希望終有一天他會回頭看你,讓你這個老同學升格當女朋友嗎?」
她咬著下唇,表情越來越落寞。
「醒醒吧!隨便去找個男人結婚,生一堆小孩,這樣你就會忙到沒時間玩那種暗戀啦心痛啦什麼有的沒的遊戲了。」王美麗毫不留情地道。
陳蘭齊怔怔地看著好友,在這一剎那間,突然驚覺——
原來,美麗早已厭煩再聽到她跟項康之間糾糾纏纏的話題?
原來,連旁觀者都看煩了這場戲碼,那麼,她究竟還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
她在項康的心中,是否也是個早就過氣了,卻還兀自癡纏不休的老同學?
陳蘭齊清秀的小臉變得蒼白,突然間,她再也坐不住,只想奪門而逃,逃到一個安靜的、有空氣的地方……
「對不起,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她擠出一個笑容來,倉皇地抓起包包,「改天我們再一起吃個飯,我……我先走了。」
「喂?喂?」王美麗一陣錯愕,隨即對著她離去的背影自言自語,「真是有夠戲劇化的,她還以為她在演偶像劇嗎?要是像我這樣每天累得跟狗一樣,看她還有沒有時間在那邊傷春悲秋。」
房間裡又傳來爭吵和打鬧的哭叫聲,王美麗氣呼呼地站起身,隨手抓起一隻小手又開罵了。
★☆★
陳蘭齊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調著畫盤裡的顏色。
陽光漸漸消失在窗外,暮色緩緩取而代之,空氣裡飄蕩的除了音樂,只有寂寞。
也許她真的一個人蝸居太久了,也許她真的應該安排一次旅行,到國外走走,把全部該或不該的感情統統都遺落丟棄在台灣,等到流浪夠了,回來了,她或者會發現原來她的生命的本質裡根本就不喜歡項康,而對他的迷戀,也只是出自於習慣罷了。
她手裡的畫筆停頓在一團深藍如天空的色彩裡,對這個突然冒出的念頭有些心動。
「好吧,等完成手頭上這本稿子,領到了稿費,我就出國去。」她喃喃自語。
微薄的童書稿費雖然無法讓她去嚮往多年、童話的起源地——德國,但是到泰國玩一趟總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