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田蜜癱在床上。「姊,你好無趣、好沉悶、好八股你知不知道?」
「我可以把你的話當成是讚美嗎?」田甜平和地把紅紙撿起來,又從抽屜裡翻出一隻紅包袋,裁出差不多的大小,照字跡模仿出一份完整的新資料。
造假完畢,她滿意地看著兩份生辰八字,一模一樣。
「姊,你就這麼怕老媽,還要特地抄一份騙她?」田蜜不屑地撇嘴。「撕破就撕破啦!叫對方重寫一份就是了,有什麼了不起?」
「說到你懂,我頭髮都白了。」從小到大,她沒有少造假過,讀書時不小心考壞了,模仿母親的筆跡簽上一個大名,可以少挨很多罵。至於蓋章,那更方便啦,拿個蘿蔔、地瓜刻一刻,用力一蓋,了事。
這是一門技術活,對於人生順暢、耳根清靜有無限助力。
「總之你就是要乖乖聽話去嫁人就對了啦!」田蜜常常搞不懂這個姊姊,一個人怎麼可以「乖」到這種程度?「我只能告訴你,我反對這種包辦婚姻,所以你結婚,我不會給你祝福。」說完,氣沖沖準備走人。
田甜歎口氣。「唉,小蜜,你又想太多了,我肯嫁,也要對方肯娶啊!柳懾都還沒有回應,你操什麼心?」
「對喔!柳懾不會像你這麼沒主見,他一定會反抗的。」田蜜又笑著跳回來了,拉住田甜的手。「姊,今天柳懾說了好多有趣的故事,你說那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嘰哩呱啦、嘰哩呱啦。
這下子換田甜呆滯了。田蜜的理解能力真是有待加強,她只說柳懾還沒有回應,沒說他肯定不娶吧?
耳朵聽著田蜜複述今天聽到的故事,田甜打個哈欠,在心裡補充:「你說錯了,他是打了三發子彈,不是兩發。這裡也不對,他最長跟監時數四十五小時,不是四十三小時……」
雖然在麥當勞裡,她一直趴在桌上,但柳懾的話她記得比誰都牢,一絲一分的差錯都瞞不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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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懾拿起車鑰匙正準備出門,柳母叫住他。「阿懾,等一下。」
「什麼事?」柳懾回頭望著母親。
柳母猶疑半天。「那個……你對田小姐的印象……怎麼樣?」
「不錯啊!」
「如果……我是說……要不要再給你們安排一次約會?」
「不必啦!」
「為什麼?」柳母哀嚎,她還以為這一次喝定兒媳婦茶了。「你不是覺得田小姐不錯,怎麼不再跟人家約第二次?」
「已經約好了,我現在正要去赴約。」
「啊……你們進展……還好喔?」
「普通啦!」柳懾想到田蜜,她那崇拜的眼神讓他有些飄飄然,可是要一直講故事有點累。
「那我找個媒人去田家提親怎麼樣?」
「老媽,我們才認識多久,起碼讓我們交往三個月到半年,確定彼此個性適合再談婚論嫁好不好?」
「三個月,你自己說的喔!」柳母要求保證。
「那是假設,你不要擅作主張。」
「不管,你剛才親口說了,三個月談婚論嫁。」
「我還有說半年呢!」
「我只聽到三個月。」柳母跟他耍無賴。
「媽——」
「三個月。」一步都不肯退讓。
「隨便你啦!」反正他答應,田蜜那根小辣椒還不肯咧!他根本不擔心,瞄一眼手錶,快遲到了。「我要走了,回來再跟你說,拜拜!」
後頭柳母正在歡呼。「三個月,我去翻黃歷……不對不對,先給死老頭上炷香,唉,柳家的九代單傳要娶老婆了,天下第一大喜事啊!」
柳懾開著車,飛快到了上回約定的麥當勞,店門口只站了一個人。
他疑惑地將車子開到田甜面前,搖下車窗。「呃,你好……田小姐沒來?」
田甜納悶地指指自己。「田小姐?」
柳懾趕緊搖頭,他忘記這一位也姓田了。「另外一位田小姐。」
「以後你叫我小甜、叫我妹小蜜好了,才不會分不清楚。」田甜笑著說。
她跟田蜜的氣質完全不一樣,田蜜如果是熱情奔放的太陽花,田甜就是含蓄的海芋,雪白的花朵裡還帶著一點點神秘。
面對田甜時,柳懾總有種手足無措感,好像在那雙慵懶的眸子底下,每一個人都是水晶做的,輕易被她一眼看透。
事實也是,上次在麥當勞,雖然都是他和田蜜在談話,田甜沒有搭話,但如今回想起來,約會的節奏一直掌握在她手中。
幸好她很愛笑,又不碎嘴,才沒給人太大的壓迫感。加上他每次看見她,她差不多都在吃冰淇淋。當她伸出舌頭舔舐那半融的冰淇淋時,圓眼兒微微瞇著,小貓也似,那模樣……出人意料地可愛。
但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這次約會來的人是田甜?他到現在還沒發現母親幫他安排的對象其實是田甜。
可也難怪啦!一直以來,田甜都像個無關的第三者,只顧吃冰淇淋。
他先入為主的認知是很難扭轉的。
「你好,小甜,今天小蜜沒空嗎?」他猜田蜜是臨時有事,所以叫姊姊來代打。
「老闆臨時要她趕一份文件,晚一點才會過來。」田家兩姊妹都在旅行社工作,田甜是領隊,旺季很忙,淡季就很自由;田蜜是行政,不時需要加班。說著說著,她遞給他一隻大水壺。
「什麼?」
「菊花蜜。」她其實也不愛在約會時帶妹妹這顆大燈泡,但柳懾事先答應田蜜了,她沒轍,只好給他沖點菊花蜜緩解喉嚨的壓力。「小蜜說,你的那些故事她還沒聽夠,今天一定要把所有的癮頭補足,所以……你保重了。」
柳懾抱著那隻大水壺,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佳人對他青睞有加,是喜事,但這麼沉重的負擔,很辛苦啊!
「要不要聽一個建議?」田甜說。
他眼睛一亮。「請說。」就知道她有辦法,他該封她為女諸葛了。
「你們刑事組應該不止你一個人,請你同事每人講兩個故事錄下來,這份量就夠滿足小蜜的癮頭了。」然後田蜜再也不會來攪和他們的約會,一舉兩得。
「好辦法。」柳懾大喜。「謝啦,小甜,我先去停車,然後請你大吃一頓。」咻,他把車子開去停車場了。
田甜一隻舉起來的手停在半空中。「你要請客我是很高興啦!可是我不想再吃麥當勞啊!」
但來不及了,柳懾已經去停車了。
「算了!等一下再請他開回來吧!」她無奈地聳聳肩。
突然——
「把手舉起來!」一個突兀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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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懾停好車,再回到麥當勞門口,就看見田甜高舉雙手,一臉溫和的看著眼前一個老人。
「這是在幹什麼?」他跑到田甜身邊,看向老人……似乎不太老耶!雖然頭髮斑白,臉上也儘是風霜,但根據他做刑警多年的經驗,這樣的人只是吃多了苦頭,才顯老態,真實年紀不超過五十。「小甜,你認識這位先生?」
「不認識。」柳懾在旁邊,她就把手放下來了,一直舉著很累的。
「那你幹麼又舉手、又放下的?」眼前的情況讓柳懾有些糊塗。
「他叫我舉的。」田甜指著對面的男人。
「搶劫?」柳懾的目光變得銳利,直把那男人瞪得臉色發白、全身顫抖。「小甜,你先進麥當勞。」如果他要跟歹徒搏鬥,就得先把身邊人的安全顧好。
「應該不是搶劫。」田甜說。
不是?柳懾鬆下一口氣。
但田甜卻接著說:「雖然他叫我把包包給他。」
柳懾所有的警戒神經又都跳起來了。「他要你的包包還不是搶劫?」這女人腦子有病啊?
「可他說了『請』和『謝謝』啊!」
「不管他說了什麼,他要拿不屬於他的東西就是搶劫!」柳懾把田甜往旁邊一推。「你躲遠一點,不要妨礙我捉人。」差點被她氣死了。
「等一下。」田甜拉住他,對著男人問:「你是要我的包包,還是只想要錢?」
男人縮了縮脖子,結結巴巴。「我只是……想問你可不可以給我……五十塊買便當,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原來只是一個單純餓瘋的流浪漢罷了。
柳懾看看田甜,又瞪一下男人,這簡直是莫名其妙。
「下次要錢買便當就直說,不要叫我舉手。」尤其是在大太陽底下高舉著雙手,很累。
「我……前天跟一位小姐討個便當,她回頭就把手上的包包甩過來,裡頭也不知道是不是裝了磚塊,打得我頭痛了兩天,今天才預防一下……不好意思,嚇到你了。」這年頭乞討行業也不好幹,隨時有性命之虞。
田甜能理解,治安不好,女生的警戒心普遍保持在高度範圍內,偶爾難免誤傷無辜。
但儘管女人的防衛心重,相對地,她們也很有同情心,流浪漢向女人開口討錢,得手的機率會比向男人開口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