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約無奈的面向一旁的樹林,不想為了賭氣害所有人陪她吹夜風、淋冷雨,她幽幽的歎氣。
「走吧!」婉約與寶兒提著燈和沉重的行囊,先向林中隱約可見的廟宇邁步而去。
唐謹思朝下人們遞去一記眼色,隨即有人趕上前為婉約開路。
氤氳的霧氣在夜空蔓延,眾人進了殘舊的破廟,廟外的雨勢已增大,細雨成了暴雨,滂沱不絕。
婉約獨自站在廟宇的屋簷下,讓四處侵襲的冷風吹醒她的神智。
唐謹思默默的走到她身旁,一眼就看見她落寞的容顏在昏暗的月光下顯得慘澹失色,他心頭泛起了一絲莫名的疼痛。
雨在屋簷邊凝結著一顆顆水珠。
「妳冷嗎?」他情不自禁的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想給她溫暖。
婉約欲抽手,他加重力道不讓她脫離。她皺了皺眉,不答話,悶悶的望著雨絲細密的天空。
廟宇內,下人們取出一支支燈燭,到處擺放,點起燦亮的光,散佈在婉約與唐謹思左右。
他的掌心散發出暖意,一點點滲入她的手掌,像一隻隻急躁的螞蟻爬向她的心房。
婉約垂頭不語,他的耐心、他的溫柔、他的平靜……都令她困惑。她有一種逃不出他掌心的驚慌感。
唐謹思抬起手指,撥開黏在婉約半邊臉上的凌亂髮絲,柔聲勸說:「進廟裡去,外面風大。」
她仍然垂頭不語。
他看不清她的容顏,不由得懷念起她平時充滿柔情的臉。此刻她那麼冷漠,令他益發的思念她曾經的溫馴。
「你不生我的氣嗎?」婉約迷茫的問。
唐謹思不由自主的捧起她的臉。「氣什麼?」
四目相對的剎那,她不爭氣的臉紅了,腦中不斷的浮現出她違反世俗禮教的各種行為。
唐謹思的目光被她臉頰的淡淡紅暈吸住了,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兩人成親的那夜──
他揭開她的紅蓋頭,她露出含羞帶怯的容顏,有一瞬間,他是那麼欣慰,欣慰自己娶到了她。
即使是認錯的,他也確實為她心動過。
「為什麼來找我?」婉約再次發問,打斷他的回憶。「我寫了休書,離家出走,做了這麼多大逆不道之事,你難道一點都不介意?」
唐謹思不動聲色的凝視她,含著水光的眸子收斂了銳利的光華,柔和得足以溺死人。
婉約只覺得他像誘人墜落的深淵一樣可怕,害她心跳失控。
「妳也知道妳的行為是大逆不道的,為何還要做?」唐謹思笑著反問。
「我不認為我錯了。」只是……世所不容。
「以前怎麼沒發現妳是這麼固執的人?」唐謹思輕歎,她把他徹底的瞞過去了。若非娉婷帶來的意外,他可能永遠不會發現,他的妻子其實並不溫馴,甚至倔強得令人頭疼。
「娉婷比我隨和,或許,她才是適合你的賢妻。」
「我從這句話裡聽到一點醋味,希望那不是我的錯覺。」
「你的耳朵能當嘴巴用,吃得到滋味?」
「要不然妳讓我仔細嘗嘗?」他的手指輕佻的捏了她的嘴唇一下。
婉約一震,不知如何反擊;想罵他,又發現兩人已經像冤家在鬥嘴似的,你來我往,廢話不停。
「你究竟想做什麼?」她的耐性沒唐謹思那麼好,當下不客氣的質問:「你不要時時刻刻跟著我,我不可能跟你回去!」
「我也不可能時時刻刻跟著妳,妳忘了,白天我還得處理公務?」
她瞪他,眼中含帶驅趕之意,以及死不回頭的決心。
唐謹思遺憾的接著說:「我會讓下人們時時刻刻伴隨妳左右。」
「監視我?」婉約冷笑。「這能改變什麼?」
「是照顧,非監視。我不會干擾妳的,婉約。我會給妳充足的時間,等妳想通了,直到妳改變心意。」他一派君子風度的作出承諾,話語間顯露出十足的把握。
他哪來的把握?他憑什麼認為她會回頭?還要等她改變心意?荒謬!
婉約險些又發火了,使盡力氣的抑制住怒意,一字一頓道:「我絕不會改變離開你的決定。」
話音落下的剎那,一陣馬蹄聲逼近。
婉約聞聲望去,見到一群壯年男子策馬靠近破廟,像是來避雨的,又像只是經過而已。
那群壯年男子看到廟裡外有人,竊竊私語了片刻,逐一下馬,走入廟內。
婉約發現他們帶著兵器,正欲仔細端詳,唐謹思忽然擋在她身前,擋去了別人觀察她的視線。
婉約胸口怦然,為他不經意的關懷……心軟了。
他的身影仿似堅固的高牆,維護著她。風雨仍未停歇,在他身後,她卻覺得身心漸漸溫暖,暖得……好像置身舒適的家園。
婉約禁不住紅了眼眶,與唐謹思的心結並未解開,但,只要他展現出一點點好意,她就忍不住想放下成見,去親近他……甚至放棄堅持,重回他的懷抱。
可無論他的懷抱多麼溫暖,都不會永遠只屬於她一個。她只能咬緊牙根,抗拒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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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更深沉。
雨還在下,婉約和寶兒坐到柴火邊取暖。唐謹思在旁邊品茗,一個小廝站在他身前讀史書給他聽。
殘舊的破廟,因唐謹思的到來煥然一新。地面被下人掃乾淨了,鋪上全新的毯子。精美的燈架上,燭光閃耀。漏雨的位置下,擺著盆子接水,只聽雨聲叮咚作響,好似一首輕快的歌曲。
婉約很懷疑,能把破廟妝點得像茶館的他,為什麼會沒帶上一把雨傘或一件蓑衣?
「你們是京城裡的人嗎?」坐在對面的那群壯年男子中,有人發問。
唐謹思的下人瞧了瞧主子的臉色,隨口答了一聲。
那群同樣在避雨的人,認真的打量著唐謹思,看得出唐謹思是頗有家世的名門公子。
廟外的雨勢逐漸變小。
婉約看了看天色,算了算此時應當是深夜。等雨停下,她又能帶著寶兒去什麼地方住宿呢?
她開始怨怪起自己的莽撞,不該為了賭氣,帶著寶兒離開尼姑庵,弄得現下走投無路。
唐謹思無聲的觀察著她的忐忑不安,唇邊掠過一絲笑意。在無人發覺之際,他瞥了那群陌生男子一眼,隨即又專心聽小廝讀故事。
婉約沉不住氣,站起身,想到廟外觀看天色。不料,她一動,對面那群人也站了起來。
婉約嚇了一跳,見對方面色猙獰,她無意識的拉起寶兒靠向唐謹思。
那群陌生男子突然抽出兵器,圍住唐謹思一行人,冷然威脅,「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
遇上強盜了?
婉約緊張的看向唐謹思,而他居然還是一副溫文儒雅的樣子,輕聲交代下人把東西交給那群人,接著又吩咐讀書的小廝繼續念。
婉約心慌意亂,眼看下人們將隨身攜帶的貴重物品都給了那群人,她眉頭緊皺,冷不防與其中幾個人目光交會,倏地,下流的調笑聲在耳邊響起。
「喲!瞧瞧這位小娘子,多麼曼妙的身子。」男人們猥褻的眼神盯住了婉約被雨水淋濕而曲線畢露的身軀。
「無恥!」寶兒趕緊衝到婉約身邊,斥罵對方。
「哈哈哈!還有更無恥的事情等著妳呢!小姑娘。」幾個男人上前,伸手要抓婉約和寶兒。「把這兩個女的一起帶走!」
突然,一道刺耳的碎裂聲打斷那群凶神惡煞的叫囂。
婉約震了震,轉眼,見到唐謹思把手中的茶杯扔在地上。只見他臉龐覆上森冷的冰霜,不見慣有的溫和柔暖。
「東西拿了就走,別再丟人現眼。」
唐謹思的警告聲冷冽如冰,聽在那群強盜耳朵裡卻像尖銳的挑釁。
他們怒罵幾聲,立刻放開婉約與寶兒,如狂風般撲向唐謹思。
婉約慌亂不已,衝動的伸手試圖阻攔那些人,然而對方已舉著刀劍把唐謹思包圍住了。
下人之中,有幾個護院飛快的跳出來,保衛唐謹思的安全。
一眨眼,雙方人馬打了開來,兵器交擊,發出鏗鏗的刺耳聲響。
婉約和寶兒被刀光劍影所擋,置身在混亂的打鬥之外,看不清唐謹思的情況。
婉約心亂如麻,想避開打成一片的人,到唐謹思身邊去。遇到危險,顧不得和他賭氣了,一心只想守在他左右。
「小姐,別過去呀!」寶兒忙不迭的拉住婉約。
婉約根本沒辦法靠近唐謹思,只能努力的睜大眸子,透過雙方纏鬥的縫隙尋找唐謹思的身影。
剛看見他的臉,冷不防一道身影從打鬥中跌了出來,摔倒在婉約腳下。
寶兒驚呼,婉約隨即帶她後退,不料她們一退就驚動了那人。
對方馬上跳起身,握緊手中大刀,對準婉約的臉,喝道:「不准逃!」
「別碰她們!」唐謹思飽含焦慮的聲音緊隨而至。
劫持婉約的壯年男子看出唐謹思的緊張,便出聲威脅,「叫你的人住手,否則我就殺了這兩個女人!」
這一叫,雙方的人都停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