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要被她留下,被留下來……惦記她的溫柔笑臉,氣憤時驚心動魄的怒顏,還有她令人心痛的淚水。
她的一切深入他的骨髓,揮之不去。他怎能讓她離開?
「我是走是留何必求你?」婉約強迫自己不去看他的神色,更不管他強留下她的心意帶有多少真情。
「無論如何,妳將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我希望妳明白!」然後,早點認命與他攜手一生,別想逃了!
婉約不慎咬破了舌尖,耳邊全是他宣誓一樣的話──
今生唯一的妻子。
今生唯一?她漠然的掃視他一眼,不相信他能全心全意愛她!
婉約竭盡全力,抑制心湖泛開的漣漪,平淡的告訴他,「我想原諒你,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原諒,正好我有一件困難的事需要你幫忙,雖然我不曉得以你的能力能否幫我,但,你若能解決我的困難,我就原諒你。」
唐謹思心起疑慮,沒急著答應,冷靜的問:「什麼事?」
婉約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盤算什麼,那恢復生機的臉色像朵初綻的鮮花,散發出誘人的味道。
唐謹思目光一沉,心想今天就告假在家,不理朝政公務了。也許不只今天,明後天也不能走出家門一步,要時時刻刻守在妻子身邊,確認她不會離開之後,他才能放心!
婉約輕咳了一聲,緩緩說道:「我姑母出了點事,她是經營酒樓的……說是酒樓,但其實是……青樓。」
唐謹思點頭,「就是我叫人帶寶兒去遊覽的地方。」
婉約瞪他,「請不要插嘴!」
他攤攤手,「請繼續。」
婉約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最後才道:「總之,是我姑母的酒樓裡有幾個人被關進牢獄,希望能借用你的關係,幫忙疏通,把人給放了。」
唐謹思聽了疑惑更深,追問:「這事與妳有何關係?」
「我姑母與我關係親暱,我想幫她。」
唐謹思審視婉約不亢不卑的態度,仍是覺得她很可疑,彷彿她隱瞞了什麼秘密。
他遲疑片刻,開口問:「我若擺平此事,妳就……」
她心領神會的接下話,「我就不生你的氣,原諒你。」
「這麼簡單?」
婉約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然而笑意並不真誠。
唐謹思無聲的歎,繼續問:「不再和我爭吵?不再吵著離開?」
婉約皮笑肉不笑的湊近他身邊,出其不意的吻上他的唇。
他震了震,長臂習慣性的環繞住她的腰,把她帶入懷抱,雙唇親密的貼合,燃起洶湧的熱潮,一波波攻佔他的意識。
兩人的胸口緊貼著,彼此輕易就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她主動含住他的舌尖與他交纏。
他陶醉了,可理智告訴他,他的妻子不是這麼主動的人。
「妳還沒回答。」他艱難的抽出心思,逼著她給予承諾。
婉約漫不經心的笑,敷衍的把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吹到他耳邊,「還需要回答嗎?」
這算不算默認,唐謹思已顧不得計較。他的心思被她主動的一個吻奪走了。恍惚中,他意識到妻子又變了。
她不溫順也不再暴躁,卻變得狡黠了,狡黠得……像在模仿他,然而,她不是他。因此,她更加令他摸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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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委託的事,唐謹思僅用半天時間就解決了。
一番瞭解之下,發現婉約的姑母所經營的居然是男娼館。
館子裡有些男倌,雖然表明了賣藝不賣身,卻還是經常受到客人糾纏騷擾。這次便是得罪了幾個權貴,被巧立名目安了罪名下了獄。
唐謹思動用不少關係將人從牢獄裡放出來,事情一處置完畢,他就派人回家知會婉約,並迅速處理好公務,在太陽未下山前趕回府。
可迎接他的並非妻子承諾過的,不再爭吵,不再吵著離開,而是──
「婉約,她剛剛收拾東西,走了!」
「什麼!」一回家就聽到母親宣佈的「噩耗」,唐謹思引以為傲的理智差點崩潰。
母親不慌不忙的繼續道:「婉約還說,感謝你幫她把事情解決了,這樣你就不欠她了,你們算是兩清了。」
「誰和她兩清!」唐謹思怒吼。
環顧偌大的家宅,他腳步轉了轉,一時竟思索不出下一步該怎麼走?立即追擊逃妻?或者擬訂計畫再行動?
鍾婉約──這個可恨的女人,把他的心捏得又緊又癢。他發誓抓她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她懷上他的骨肉,讓她今後永遠乖乖的在家養育後代,不能隨意逃跑!
「你急有什麼用?」母親坐在高椅上說著風涼話。
唐謹思聞言若有所思,「您忽然就偏心向著她了?」
「兒子啊!能對抗你的女人,娘相信沒幾個了。」
「她去哪了?」唐謹思找來幾個負責監視婉約的下人,詢問:「有沒有讓人跟著她?」
「夫人片刻前跟隨她的姑母離開,前往……」
姑母?唐謹思心念一動,厲聲截斷下人的話,「再說一次。」
下人驚顫不已,惶恐的重複,最後說出一條京城最著名的花街柳巷。
婉約的姑母就在那條花街柳巷裡開店。
唐謹思在心裡連連咒罵。難怪婉約會要求他幫助她的姑母,原來她早就決定去投靠那個在花街柳巷營生的人。
唐謹思俊秀的臉有些猙獰,渾身殺氣畢現。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婉約的姑母開著一家男娼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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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適中的招牌上刻的「春風樓」三個字,清晰的映入眼裡──
婉約獨自提著輕便的行囊,隨著姑母到達京城有名的煙花之地。
姑母站在酒樓前,慌亂的哀求婉約,「我的好孩子,姑媽求妳,妳就改變主意回家去吧!」
「我有帶充足的錢,到您的地方住宿不會令您吃虧,放心。」婉約平靜的牽起姑母的手,走向尚未開張的青樓。
這次,她一個人離開,沒帶寶兒,沒留休書,但她的決心比上次更堅定。
「婉約,妳再考慮考慮!」姑母緊急的攔下她,阻止道:「以妳的身份若是進了我的樓,妳知道那代表什麼?」
代表朝廷高官的妻子,光天化日進男娼館。那對唐謹思、對婉約的名譽,都是嚴重的損害。
「請相信我已做好足夠的準備。」婉約從容一笑,抬起腳步踏入春風樓。
「婉約──」突然一聲尖銳的呼喚,在婉約身後響起。
她回頭,只見唐謹思策馬疾馳而來,揚起滿地的煙塵。
「站住!」他向她喝令,俊秀的臉被一股怒氣籠罩,柔和的容顏變得銳利,充滿霸氣。
他來追她回家了。
婉約微微搖頭。他不明白,她的決意不會更改。
唐謹思迅速下馬,朝她逼近。
日落時分,正是花街柳巷開始忙碌之時。唐謹思風塵僕僕的出現,顯得極其搶眼。
他唇角帶笑,眼底含慍,像一個染盡鮮血的妖魔,逼近春風樓。他經過的街道如有寒風掠過,泛起了刺骨的涼意。
「過來!」在離婉約有五步遠的距離外,唐謹思停下步履,向她伸出手。
婉約凝望著丈夫,有些茫然。原來唐謹思也是會生氣的,這是她第一次目睹了他的怒火。
她笑了笑。瞭解一個人需要多久時間?直到今天,她才發覺自己有一點瞭解唐謹思。
她已經不記得是否與他相愛過。相處至今,他令她傷心,她讓他生氣……她記得最清楚的,只有這些鬱結揪心的情緒。
「再會,相公。」婉約中斷思緒,向唐謹思福了福身。「這次的休書,留給你來寫。」語畢,她頭也不回的走進春風樓。
她很清楚,當她進了男娼館,唐謹思就必須徹底與她斷絕關係。沒有一個男人、一個朝廷官員,能容許自己的妻子做出這樣傷風敗俗之事。
「婉約──」
姑母和唐謹思的最後挽留,在身後急速響起。
婉約一步也不停留,胸口處傳出疼痛的抽搐,她的臉微微扭曲了,想不到再次離開他,她居然還會感受到如此強烈的痛楚。
她還是依戀著他嗎?就算他不再溫文儒雅?為什麼?
她不明白!
婉約困擾的苦笑,喃喃自語著,「我實在……蠢得沒救了。」
春風樓的男倌們,陸陸續續的走出房,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端詳她。
竊竊私語聲逐漸響亮。
婉約抬頭,環顧周圍比她年輕的少年們。身後,已沒有唐謹思的呼喚,他的聲音卻仍在她腦海迴盪。她端詳著每一個少年的容顏,腦中想到的卻是唐謹思的臉。
婉約的眼睛漸漸濕潤。她的丈夫終於氣憤得走開了?他不會再追來了吧?往後,是不是就與她斷絕了?他會思念她嗎?
他可曾……真心喜歡過她?
她靜下心,說服自己,今後得努力忘記他;然而,他曾經給過她的溫柔,她只要一靜下心來就會清楚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