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他的背景了還要傳訊他?」
「只要與案情相關,有需要就必須傳訊。」
第5章(2)
檢察長沉吟一會,道:「許議員公務繁忙,手邊有很多事要處理,你就不怕擔誤人家的公事?」
「也許可以多傳幾次,或者……拘提。」
「你!我話說得這麼明瞭你還聽不懂?」檢察長聲音一揚,手一拍桌,正要開口,眼神不經意覷見經過門前的人影,他壓了壓情緒,說:「我希望你處理這事情時能謹慎一點。」
「我會的,謝謝檢察長提醒,如果沒事,我回辦公室了?」見對方擺手,周師頤退出辦公室。
一轉身,映入熟悉面孔,他微皺眉,問:「你怎麼在這裡?」
章孟藜手拎著提袋,雙眼直盯他瞧。「我這次回家,我爸讓我帶一些草莓過來給同事,剛剛去事務官辦公室發兩盒,經過這裡,聽到檢察長喊好大聲,我看背影好像是你,所以在這裡等看看是不是你。」
「草莓?」他隨口問了句。
「對啊,草莓。你不知道吧,其實我爺爺主要是種草莓,現在草莓園交給我爸媽管理。最近草莓旺季,每個都長得又紅又大,很好吃哦,而且我們家草莓是用牛奶、優酪乳、海藻精等發酵的有機肥料,保證沒農藥,可以安心吃。我在你們辦公室也放了兩盒,中午休息時間可以洗來吃。」
她盯著他瞧的目光未移,心裡想著,為什麼這兩天回苗栗,會時不時就想起這個人?而且每一想起他時就會有一種愉快的感覺?甚至是,心跳會變很快……
周師頤未應聲,只一路往三樓走;他神情微冷,似是心不在焉,她想著方才聽見的質問聲,低問:「周檢,你……被檢察長罵了?」
他頓步,轉首看向低自己兩階的她。小菜鳥這眼神是……擔心?他盯著她看了幾秒,調開眼神,繼續往上走。「不是。他只是關切我要找許朝翔問話的事。」
「關切?」她微揚聲,一會時間,意會了什麼。「是不是……關說?」
休假前趕著讓錄事打傳票並發出,上班後就聽到這種消息,許朝翔真的有問題吧?
走至三樓樓梯口,他停步看她。「只能說,也許有人給他什麼壓力。」
「那你打算怎麼做?」
忽然對自己在她心裡的形象有了興致,周師頤兩手抱臂,俯臉看她。「你覺得我會怎麼做?」
他會怎麼做?章孟藜回想這段時間工作上的接觸。他面對當事人,一向溫和斯文,但罪行確定的,他照樣起訴;情有可原如林志文那樣的案子,他不忘啟動司法保護機制……這個人,情理兼顧。她想,他會先依法辦理,之後,若背後有什麼隱情需要他協助的,他也不會冷眼旁觀。
「你會傳到他出現。」她給了答案。看他的眼神晶亮,帶了點崇拜。
周師頤盯著她的眼,只是笑。原來這傢伙對他是有某種程度的瞭解了。
「如果今天你是我呢?」這情況她日後也可能遇上。
「一樣啊,有嫌疑就是要叫來問,他若沒做虧心事,光明正大來說明就好,不必找上面的來壓人。」
「你不怕得罪長官,以後陞遷受阻?」他像是在恐嚇她,兩手叉腰,傾臉看她。
「我又不是為了陞遷才考司法官。再說,萬一因為漏掉這個線索而讓兇手逍遙法外,不只死者死不瞑目,我也會良心不安一輩子吧。」她表情真誠,甚至未多思考便侃侃而談她的想法,顯然她心裡真是這麼想。
他看著她,目光沉靜。「希望當你真成為司法官那一天時,還能記得今日這些話。」
「當然,我不會——」
「周檢!」蘇隊長踩上最後一階,晃著手中資料。
「吳宗奇的監定報告?」周師頤一看對方眼神,大概猜到了內容物。
「賓果!」
「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章孟藜按捺不住。
蘇隊長聳聳肩。「我只能說,有進展,但不算好消息。」
「進來說。」周師頤率先進入辦公室,繞到辦公桌後,拿了幾份資料夾,抬眼就見小菜鳥杵在門口。他略感疑惑,道:「平時不是很自動自發跟進來,今天愣在那做什麼?」
是很想跟進去聽啊,但一早進辦公室,就見桌面上有三張進行單,不就是他交代的工作嘛,她還能不乖乖回自己科裡工作嗎?她不禁懷疑這人一早就放了三張進行單給她,莫非是他昨天回來加班?
「因為還有工作,所以我回辦公室了。」欠身,轉身走掉了。
她表情並不十分甘願,周師頤「嗤」一聲笑了出來,拎著文件移步到前頭,自飲水機倒了兩杯溫開水,在長椅上坐了下來。
「你家菜鳥很認真哩,我敢說她考司法官絕對沒問題。」
「她?」周師頤一種談論自家人的神色,心裡是肯定的,嘴巴上偏要嫌棄幾句。「她法律系考不上,才從書記官做起,你說她成績能有多好?」
「這可難說。黑馬聽過沒有?」蘇隊長喝口水,分析道:「再說,她現在跟著你也算有實務經驗,等她書記官滿三年後,她懂得還不夠嗎?肯定比那些死讀書但毫無實際經驗的來得好。要不要打賭?」
「賭什麼?」他盯著對方那根粗粗的黝黑小指。
「賭她三年後考不考得上,怎麼樣?」
「你吃飽太閒?」他懶懶地瞥了眼對方興味盎然的臉,道:「不要浪費時間,報告我看看。」
蘇隊長抽出資料,神色一整,一臉正經了。「那根在染血外套上找到的頭髮證實是男性的;不過也只能證實有其他男性在現場,至於這名男性的身份,與他有無牽涉命案,還是沒有相關證據。」
周師頤看著手中毛髮監定資料,再細看照片上那根長髮。「這個男生應該很重視外貌,不只蓄長髮,還有染髮,也有燙髮。」
「對啊,我們同仁還拿著這照片去找美發業者借色卡比對髮色,能不能從這發現什麼是不知道啦,反正能做就盡量做。」
「親友中有沒有留意過哪個男性頭髮長度、卷度,還有髮色和這照片中相似的?」周師頤盯著照片,想著,若這根頭髮的主人是兇嫌,那麼這名男子和李偉生、吳宗奇究竟是何關係?
「目前是沒發現。」
「嗯。」周師頤往下翻閱,眉宇間的褶痕略深。體液DNA證實除了吳宗奇之外,還有另一人的DNA……與李案一樣,身上都有死者自己的,和另一人的精/液。臉上被留體液,若非情人間親密後留下,顯然有羞辱意味。是仇殺?
蘇隊長順著他所閱報告,道:「這個體液檢體做DNA分析後,有吳宗奇的,另一檢體並無相同資料可比對出來,只確定和李偉生臉上的是同一人,所以這份分析的STJ資料,目前先建檔在資料庫中。」
周師頤沉默著,一時間也感到棘手。好像有進展,卻一無所獲。頭髮是誰的?另一組精/液檢體又是誰的?「監視器還是沒有收穫?」就這麼巧,吳宗奇陳屍處附近的監視器全是新的,但符合角度的攝影機尚未接電,無法調閱影帶。
「沒有。那一排監視器確定沒接電。」就是這樣,偏僻一點的沒有監視器或是有死角,有監視器的卻未通電,真不明白相關單位究竟在幹嘛!
抹把臉,周師頤道:「剛剛檢察長才把我叫進他辦公室,問我是不是一定得傳許朝翔來問話。」
「關說?」蘇隊長訝問。
他朗笑兩聲。「怎麼你跟小菜鳥一樣的說法?」
「很明顯不是嗎?」
「稱不上。」他習慣性去揉眉骨,道:「頂多就是關心這個案子進展。」
「警方傳他到案說明他不來,你們檢方傳了,他乾脆找上檢察長,案子要真與他無關,他怕什麼?」
周師頤有點無奈,笑了一下,但話說得篤定:「沒關係,傳票發了,不來就拘提。我跟檢察長說了,我想話應該會馬上轉到許朝翔那裡,他應該會到。」
但是到案說明了呢?目前三人通聯皆比對不出兩起命案發生前,許朝翔與兩名死者有較密集聯絡;李、吳死前也未有特別聯繫什麼人,唯一較值得做為參考的證據是命案後,許朝翔曾與李、吳兩家各有過一次通話紀錄。
那麼,兇手是以何種方式將死者約出?電腦通訊也無特別需留意的紀錄……他是不是遺漏了什麼線索?有沒有什麼需要追查下去,卻忘了追的?
晚間九點多的辦公室,除了執內外勤的同事還未下班外,其他同事辦公桌燈均已熄,不過執勤同仁不在位上,辦公室僅剩他一人。
周師頤瞪著攤開的資料,一筆一筆看著,心裡也盤算著該對許朝翔在兩起命案那幾日的行蹤做深入調查。像這樣有一點背景的當事人或關係人特別麻煩。要嘛找人關切,要嘛早有後路;許朝翔年紀輕輕能爬上議員位置,靠的除了許智國的人脈,應也有幾分能耐,背後要再有個強大律師團,要從他嘴裡問出什麼,恐怕得掌握更充分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