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初奶奶在餐桌前提到——
「冬念,那你什麼時候嫁給奶奶的這個傻孫子啊?」
當初奶奶這麼一問時,向冬念拿在手上的碗筷差點掉到。
「初奶奶……」向冬念真的說不出話來。
偏偏初奶奶還以為她是害羞。
「別不好意思,奶奶我好期望能快點看到阿樊結婚,讓我抱曾孫。」初奶奶越看向冬念越滿意,巴不得叫孫子明天就把她娶回家。
向冬念是在笑,她不得不笑,但笑裡隱藏了苦澀。
她瞄看初樊一眼,發現他也在笑,是那種傻傻幸福的笑,顯然他也是非常認同奶奶的話,要她快點嫁給他!
「奶奶,其實初樊還沒三十歲……」向冬念勉強擠出這句否決的話。她的意思是:其實不用那麼急著談論婚嫁。
初奶奶慈祥的拍拍向冬念的手背,安撫她說:「我跟你保證,阿樊雖然還沒三十歲,可他個性成熟,你不用擔心。」初奶奶想起初樊有跟她提起過冬念大他五歲這件事。
「奶奶雖然老,但腦袋不古板,夫妻女大男小才好,他不足的地方你可以補上,奶奶覺得這樣很好。」
初奶奶,現在不是年紀的問題……嗚嗚嗚……向冬念在心裡頭吶喊。
這頓飯她吃得忐忑。
初奶奶則是頻頻代孫子跟向冬念求婚,向冬念都快要招架不住,一直到他們上車要返回台北,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
結婚……唉,是誰說戀愛一定就得結婚的呢?
是夜,藍黑的天際沒有任何星辰的點綴,顯得寂寥。
月亮不曉得躲在何方的雲後,不見蹤影。
向冬念失眠了。
凌晨兩點,躺在床上雙眼瞪得天花板都快燒出個洞來。
反正再躺下去也是毫無睡意,向冬念索性起床處理公事。
她打開筆電,開機,連上網路,登入MSN,這麼晚了在線上的沒幾個,大家都掛著「離開」,唯有褚月藍那只夜貓子依然活躍著。
一看到她登入,褚月藍立即「叩」她。
我是女王藍藍:怎麼還沒睡?不會是剛跟哈尼在床上運動完吧?
忙碌的向:月藍,我發現你有越來越色的傾向。
我是女王藍藍:拜託,三十如狼,你有看過哪隻狼是客氣的嗎?
忙碌的向:噗,說的也是。
忙碌的向:他沒在我這過夜,我們今晚剛從宜蘭回來。
我是女王藍藍:嗯,那你幹嘛還不睡?
忙碌的向:失眠。
我是女王藍藍:有心事?
褚月藍很瞭解好友,能夠讓向冬念無法入睡肯定是心裡擱了事。
我是女王藍藍:發生了什麼事嗎?你跟初樊之間?
忙碌的向:嗯,我發現……有代溝。
我是女王藍藍:代溝?不會吧!
忙碌的向:唉,我就坦白說吧,他嚮往一個溫暖的家庭,有個會煮飯會做家事會生一堆小孩的賢內助,會每天為他等門說你辛苦了的妻子,但我不是。重點是,他想要結婚了,初奶奶說希望能快點抱到曾孫……
我是女王藍藍:……
忙碌的向:這樣我能不失眠嗎?
我是女王藍藍:的確是,我同情你。
褚月藍坐在電腦前面,為好友的失眠感歎。
愛情就是這樣,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兩個人,其中一方的想望若對方無法達成的話,就會令人感到失望跟挫折,失望跟挫折之後就會產生意見的分歧跟爭執,若兩方又只堅持自己的想法,那麼肯定會走上分手一途。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一點都不想心動,一點都不想戀愛,光是什麼事情都得跟對方協調跟溝通,她就有種快抓狂的感覺。
是自己一個人好呢?還是兩個人好?這問題沒有確切的答案。一個人單身久了也成習慣,同樣的兩個人久了也可以成為習慣。
她同情向冬念,但她不能為她解決這個問題。她突然很想聽歌,在這深夜時分。
我是女王藍藍:既然睡不著,那就來聽歌吧,有首歌我很喜歡,傳給你?
忙碌的向:嗯,好。
於是褚月藍將歌曲從檔案中抓出來傳給向冬念,向冬念按了接收,很快收到了整首歌,她打開電腦喇叭,女歌手性感低沉的聲音傳出,她唱著——
沒那麼簡單就能找到聊得來的伴
尤其是在看過了那麼多的背叛
總是不安只好強悍
誰謀殺了我的浪漫
沒那麼簡單就能去愛別的全不看
變得實際也許好也許壞各一半
不愛孤單 一久也習慣
不用擔心誰也不用被誰管
感覺快樂就忙東忙西感覺累了就放空自己
別人說的話隨便聽一聽自己作決定
不想擁有太多情緒一杯紅酒配電影
在週末晚上關上了手機舒服窩在沙發裡
相愛沒有那麼容易每個人有他的脾氣
過了愛作夢的年紀轟轟烈烈不如平靜
幸福沒有那麼容易才會特別讓人著迷
什麼都不懂的年紀
曾經最掏心 所以最開心 曾經
想念最傷心 但卻最動心 的記憶
(黃小琥《沒那麼簡單》/作詞:姚若龍/作曲:蕭煌奇)
向冬念靜靜的聽著歌,在靜謐的深夜裡,想起過往自己一個人的快樂跟自在,想起現在兩個人的甜蜜跟幸福;想起初樊在敘述結婚跟小孩時的期盼眼神,想起自己從小就破碎的家庭關係……
聽著聽著,淚水不禁無聲的滑落臉隴……
向冬念並不想那麼明顯的表現出來,她在那天之後卻真的有意無意的會避開初樊的邀約。
忙碌成了很好用的借口。
不是不愛,而是恐懼。
她心頭對婚姻跟小孩的恐懼,掩蓋了對初樊的愛意。她掙扎著,是該將心頭的恐懼跟初樊說明白,還是逃避?
她已經潛意識在逃避了。
再這樣下去,初樊一定會起疑心。
初樊的確已經感受到向冬念的不對勁了。
但他忍著沒有去逼她。
他可以感覺得到向冬念似乎想對他說什麼,卻每每欲言又止,沒有說出口。
她怎麼了?他很擔憂,卻只能把不安往肚裡頭吞。
等著她對他開口的那一天,現在,他盡可能的維持著以往且平常的態度。
對她,他永遠都是這麼溫柔的。
突然,天氣說變就變。
傾盆大雨從週一上班日開始就從天空狂洩而下。
愛情是不是也是這樣,說變就變?但變的原因並非不愛了,就如同雨在雲後是否有不為人知的秘密般。
雨從禮拜一下到禮拜五,也夠煩人的了,向冬念的心卻好似被大雨洗滌過,終於做了決定。
她跟事務所提出留職停薪,理由是出國進修。由於事務所這般的現象非常多,大家也見怪不怪,向冬念迅速將手邊的案件分給同事,並謝謝大家的幫忙。
工作的事還好解決,最難解決的……是初樊。
她約了他,在午後,問他願不願意陪她在雨中散步?
他當然願意。
本來他們是各撐著一把傘的,走到中途,向冬念將自己的傘收了,然後鑽進初樊的傘裡,鉤住他的手臂。
這向來是她最喜歡賴著他的姿態。
「真希望可以這樣一直陪你走下去……」向冬念感慨著說。
初樊的心緩緩地一沉,對於她這句話,他有了不祥的預感。
這些日子以來她的不對勁或許即將有答案。
「冬念,你想跟我說什麼呢?」
向冬念停下腳步,連帶著初樊也停了下來。
她轉向他,仰首,雙掌捧著他的頰,故意玩弄著。
「瞧瞧這張俊臉,我要多看個幾眼,要不然以後可能會思念得緊。」
初樊絕望的屏了氣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已經辦了留職停薪,要到英國做短期進修。」
「要去多久?」
「大概三個月左右吧?」
初樊梢稍鬆了口氣,才三個月而已,還好。
「那你好好照顧自己,我在台灣等你回來。」
向冬念的黑眸裡染著淡淡的哀傷。
「三個月後我並不會馬上回到台灣,我留職停薪的期限辦了半年。」也就是說半年內她都不會回到台灣。
半年……對戀人來講半年的分離算久的,但無論如何他還是會等她回來的。
「我會等……」
「噓……」向冬念忽然將食指抵住他的唇,搖頭再搖頭。「初樊,我不要你等我。」
「為什麼?」
向冬念落寞的說:「我們對未來的「目標」並不一致,再等下去也是多餘。」
「我不懂,你所謂的「目標」是什麼?」不等,就如同分手不是嗎?
她要跟他分手?初樊絕望的幾乎快沒了呼吸。
「初樊,我從沒想過結婚的可能,更何況是生小孩……」既然目標不一致,那麼就該早些放手讓他追求下一個幸福。
初樊蹙起了眉,也蹙起了心。
他想起來了,一切都是在回宣蘭那天之後變得怪異的,原來原因出在這裡。
「既然你不想結婚,也不想生小孩,那我們就……」
「不要,初樊,不要說……」向冬念制止了他。「不要輕易背棄自己的夢想,不要因為我而說出你並不想執行的諾言。」
「我……」沒有兩字,初樊說不出口。
是的,他的確有,他喜歡婚姻關係,喜歡小孩,他不能對向冬念撒謊,說可以為了她而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