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顥見她眼神閃躲,臉泛紅暈,就是不敢看自己,接著想到阿圖剛剛說的話,一陣熱氣莫名地竄上俊臉。
這是怎麼回事?
就算阿圖心裡喜歡他,他也照樣可以視若無睹,完全不擺在心上,可是……平靜無波的心卻像投進了一顆小石子,起了不小的波瀾。
為什麼會這樣?
不,應該問為什麼會是她?
「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試探地問。
聽他這麼問,阿圖緊張得從石凳上站起來。「我、我才不要告訴你!」要是說了真話,一定會被這男人取笑的,更何況這是不被允許的。
「等一下!」英顥捉住她的手腕。
兩人靠得好近,幾乎快要可以感受到對方身上的體溫。
他慢慢地垂下眼簾,將阿圖的臉蛋看得很清楚,就連有幾根睫毛都數得出來,那是一種鮮明的印象,不再有一絲模糊,這是因為喜歡嗎?對事情很少產生困惑的英顥不禁這麼想。
為什麼會是她?
腦子不由得又響起這個疑問。
兩人的距離貼近到阿圖可以聽到男人的呼吸聲,她不敢抬頭看英顥的表情,也怕被他看到自己臉紅得快燒起來,只能盯著對方胸前的琵琶襟,不知道該怎麼打破眼前的曖昧。
英顥呼吸稍稍急促了些,知道應該做些什麼,或縮寫什麼來打破這種詭異的氣氛,但是聰明如他,也在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知道察覺握在掌心的纖細手腕正微微地發抖,俊臉掠過一抹驚愕。
他可以感受到阿圖的驚惶不安……
阿圖可以察覺到他的猶豫不決……
彼此似乎有些領悟到對方心理的變化。
流竄在兩人之間的熱度和吸引力也跟著逐漸升高……
「你、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阿圖緊張到險些咬到舌頭。
若說阿圖與眾不同,似乎也不很恰當,該說她不造作、不虛偽,比起總在外頭戴著面具的自己,莽撞到既讓他生氣,又放心不下。
「我……」下面的話陡地打住了,行事嚴謹的英顥不想隨口就說出心意,至少在真正確定之前,還是暫時保留。
「沒什麼,天色暗了,該進屋了。」他鬆開手掌說。
聞言,阿圖一顆高懸在半空中的心臟,總算緩緩地落下,差點就窒息了,分不清這種滋味是失落,還是鬆了口氣。
一直等到戌時左右,終於將被告和原告帶到,杭州知府衙門更是很少見的在晚上開堂審案。
只見被告陳家的大少爺一臉不在乎,就是篤定知府大人不敢拿他怎麼樣,而原告小柱子這是在叔叔和嬸嬸的陪同之下前來,雙方都跪在堂上等候問審。
「……你確定看到被告陳家大少爺用箭射死你爹娘嗎?」杭州知府坐立不安地開口問案。
小柱子用力點頭。「大老爺,那天我跟爹娘一起到山上采野菜回家吃,遇到那個男人正在打獵,結果……他說只要我爹娘跑得快,不讓他射中的話,就給咱們十兩銀子,爹娘很害怕,就趕緊拉著我要下山……」
見到杭州知府和報告陳家大少爺視線交會,彷彿在暗示什麼,坐在一旁的英顥全都看在眼底。
「知府大人還不繼續問下去嗎?」他冷冷地問。
「然、然後呢?」杭州知府額頭冒出冷汗。
「然後那個男人就拿箭射死我爹和我娘……本來還想射我……是我爹在臨死之前叫我快點跑……」小柱子說到這裡便嚎啕大哭了。
同樣坐在一旁的阿圖跳起來,恨不得將兇手痛扁一頓。
「冷靜一點!」英顥早就提防到她會這麼衝動。
阿圖不得不按捺住怒火,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原位。
「小孩子說的話,誰會相信?你有什麼證據?」陳家大少爺哼笑一聲。「我只是看花了眼,以為是兩頭鹿,沒想到卻是人,一切都是意外。」
「你說謊!」小柱子哇啦哇啦地哭叫。
「肅靜、肅靜!」杭州知府拍下驚堂木。
英顥打量著陳家大少爺片刻,終於開口詢問被告了。「不知道你射箭的技術如何?」
「當然是箭無虛發。」陳家大少爺神奇地說。
他擊了下掌,作出了決定。「既然這樣,不如咱們實際到現場演練一次,由我來射箭,你來當其中一名死者,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會把人當成了鹿,一箭給射死了。」
陳家大少爺臉色驟變。「慢……這……怎麼成……」
「不用擔心,我的射箭技術還算稱得上百發百中,一定會記得避開要害,不至於要了你的命。」英顥目光冰冷,每一字每一句都讓人聽了全身打顫。
「大人……」陳家大少爺嚇得向杭州知府求救。
杭州知府不禁慌張失措,又不敢幫被告說話。
「知府大人意下如何?」英顥森冷地問。
「這樣……也不失是個好辦法。」杭州知府硬著頭皮說。
一聽,陳家大少爺全身無力,坐倒在地上。
英顥看著和被告同樣臉色一片慘白的杭州知府。「那麼知府大人就先把被告押進大牢,明天下午,也就是案發的時辰,咱們就在現場把經過重演一遍,相信真相一定可以大白。」
「是、是。」杭州知府點頭如搗蒜。
就在退堂之後,小柱子和他的叔叔嬸嬸就先安置在知府衙門後院,讓捕快衙役歇息的小房內,而英顥和阿圖依然暫住在杭州知府的官宅內。
當兩人走進院落,來到小廳,阿圖不禁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英顥,說一點兒都不欽佩是假的。
「你是怎麼想到這個法子?這麼一來,肯定會把那個混賬嚇得屁滾尿流,自動說出真相,看他還怎麼狡辯。」她等不及明天到來。
「一個女孩兒家,說這種粗話能聽嗎?」他一面啜著茶水,一面數落。
阿圖吶吶地回道:「知道啦。」
「所以我才說做事不要衝動,要多用腦子,這樣才能解決問題。」英顥希望她能多學學。
這男人根本是拐彎抹角在教訓她。「反正我就是沒你聰明,老是闖禍。」
「我只是不想在你闖下大禍之後,再來想該怎麼救你。」他這是未雨綢繆。
她咬了咬唇。「你、你可以不用救我。」
英顥啜著龍井茶,揚起眼簾,黑黑的瞳眸默默地看著阿圖。
「這樣看著我做什麼?」阿圖覺得臉頰又開始發燙了。
他蓋上碗蓋,好輕好輕地歎了口氣。「要是能不救就好了。」英顥知道自己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出事,一定會想辦法救她。
這話說得很無奈,可是卻又讓人聽得心頭泛甜。
阿圖聽懂了他的意思,先是一喜,可是馬上想到阿瑪對佟家的態度,一顆心又往下沉了。
「姓佟的沒一個好東西……」
「你一定要牢牢記住,絕對不要相信佟家人的話,更不能喜歡上人家……」
「乖女兒,阿瑪可以把你嫁給任何人,只有那個姓佟的不行……」
「就算是皇上開口,阿瑪寧死也不會答應……」
她得聽阿瑪的話,不能做出讓阿瑪傷心難過的事,所以絕對不能動心,不能讓自己掉進去,阿圖不停地說服自己。
「我、我有點睏了,先回房去。」阿圖想要逃避兩人之間漸漸生出的情愫,只要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就好。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身影,英顥不想把她逼得太緊,而他自己也需要時間來理清這份感情,於是回到座椅上。
這二十多年來,他心裡早就認定世上除了姐姐,絕不會對第二個女人動心,可是這個想法在遇到阿圖之後起了變化。
為什麼是她?
這是他第三次問自己同樣的話。
對於姐姐,因為佟家的詛咒,從小就必須裝瘋賣傻,得要承受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壓力,總是讓他好心疼,想要盡一切力量保護姐姐,想讓她得到幸福,那樣的感情自然得像是呼吸,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理由,甚至沒有一絲懷疑……
想到這裡,英顥突然呆住了,這樣的想法和感受不就是親情?難道他從頭到尾都誤解了?
英顥又憶起自己還很小的時候,阿瑪和額娘總是拉著他的手,一再叮嚀自己要保護姐姐,所以他的心裡所念著想著的就只有姐姐一個,以為姐姐是他的全部,也是他最重要的人,更不認為還能像這樣全心全意地去關心另一個女人。
對姐姐這樣的愛……只不過是手足之情,並不是他原本所以為的那種感情,直到這一刻他才幡然醒悟。
可是對於阿圖,她的心直口快、她的直率自然,總是讓自己既頭疼又氣惱,每回相遇就搞得自己一團混亂,可是偏又放心不下,擔心她不小心得罪了誰,又闖了什麼禍,得要牢牢盯著,深怕她真把腦袋給丟了,這樣隨時心驚肉跳,為她擔心害怕的滋味,跟他對姐姐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這才是喜歡吧?
如果不喜歡,何必關心她的死活?
若真的是喜歡,他們之間有可能嗎?
英顥可沒忘記她的阿瑪是恆博,是皇貴妃娘娘的兄弟,和他除了公事,平日根本不相往來,恆博甚至對佟家懷有很深的敵意,依照常理判斷,兩家絕對不可能成為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