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見蕭治之喝茶時隱有笑意,自然是開心,打賞了那泡茶師父。
兩人一邊喝茶,一邊談論現今的時局。
七皇子突然道:「蕭兄,你可知道我今日約你出來,所謂何事?」
「嗯。」蕭治之晃動著茶杯,幾近鼻音地哼了一聲。茶館已被七皇子包下,周圍的幾人,都是七皇子的心腹。在這裡說的任何話,都不用擔心會傳到外頭。
七皇子一笑,手指沾著茶水,在桌上書寫了一個「權」字。
蕭治之瞥了一眼那字,再望向七皇子,「你想要?」
「是啊,皇子之中又有誰不想要呢?」從小,他出生在皇家,對於權利的渴望,他只會比別人更加強烈。而現在的局勢,眾人心知肚明,太子被廢是遲早的事情,即便真的沒廢,一旦皇上駕崩,只怕太子還沒坐上龍椅,便會遭遇不測。
蕭治之沒再說什麼,只是懶洋洋地靠坐著椅子,一串佛珠從他的手腕處滑落到了指尖,他一顆一顆地捏著,任由時間在兩人之間慢慢耗去。
過了許久,七皇子終於歎了一口氣,「依照蕭兄的性子,想來是不想干預這事,但是你可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
蕭治之斜眉一挑。
七皇子再次抬起手指,沾上茶水,在桌面上寫了一個「兵」字。
握有天下三分之一兵權的人,在這場皇子權利爭奪中,又怎麼可能輕易置身於世外。
蕭治之垂下眉眼,手指繼續地捏動著佛珠。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後,他突然起身,「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府。」
七皇子自然明白對方的意思,也不阻攔,只是看了一眼桌上放著的,只喝了一口的茶水,「蕭兄,今天的茶不好喝嗎?」之前看他喝的時候,還唇露笑意,卻沒想到,對方只喝了一口,便沒有再碰這茶水。
「沒有那人泡的好喝。」蕭治之的唇瓣再次地露出笑意,看得七皇子不由呆住。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面前,七皇子才轉頭問著手下:「今天,蕭將軍是笑了兩次?」
「是兩次。」手下恭敬地答道。
「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難道是蕭治之的身邊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嗎?七皇子不由得想著。
第八章 出府
穿上普通的粗布衣裳,梳上簡單的髮辮,趁著中午將軍府大夥兒最少走動的時候,楚珠玉躡手躡腳地朝著府裡的後門走去。
雙手小心翼翼地接近著後門的門閂,正待推門而出,突然熟悉的聲音就炸起在了她的身後——
「你在幹嗎?」
楚珠玉頭皮一陣發麻,回頭一看,果然是每天晚上都來她房裡蹭睡的那傢伙。
「你不是侍衛嗎?怎麼也在這裡。」她目光滴溜溜地瞪著他反問道。
蕭治之只是雙手環胸,定定地看著楚珠玉。
被看得久了,她不由心虛地眨眨眼。在這兒待得越久,就越有可能被人發現,到時候她就算想溜也不成了。一想到此,她輕咳兩聲,打破了沉默:「我和你說,不過你要發誓不告訴別人。」
「好。」他頷首應允。
楚珠玉湊到了蕭治之的耳邊,壓低聲音道:「我打算溜出去。」
她的氣息環繞在他的鼻尖,而她說話時噴出的熱氣呼在了他的耳垂上,產生著一種奇異的酥麻感,「要去哪裡?」
「去觀音廟。」她小聲地道,在看到他一臉不解的表情後忙解釋道:「今天是觀音菩薩的誕辰日,我……呃,好歹也是個信女,自然是要去拜拜菩薩的。」
說完話,她用著「你絕對不可以告發」的表情瞪著蕭治之。
蕭治之沉吟片刻後道:「好,不過……」
「不過什麼?」
「我也要一起去。」
什麼,不是吧?!
一直到兩人走在了大街上,楚珠玉還在不停地嘀咕著,怎麼現在的侍衛工作都很輕鬆嗎?可以輕易地開溜?想她這回溜出來,還是在上午努力地把一天的活兒都幹完,再給其他幾個丫鬟一些塞口費,才勉強能出府。
熙熙攘攘的洛陽街頭,楚珠玉不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將軍府裡已經呆了好些日子了,當初她離開家,只對父親說是去外地採買些茶葉。從這裡再過兩個街口,就是她家的茶館了,如果不是因為身邊還站著這麼一個大活人,她倒真想回茶館看看。
「在想什麼?」蕭治之看著楚珠玉出神的表情問道。剛才,她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淡淡的憂愁,他不喜歡看到她那樣。他喜歡看到她笑的樣子,而不喜歡像剛才那樣,彷彿她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隨時會離開。
「沒什麼。」她搖搖頭,熟門熟路地帶著他租了一輛馬車,趕往觀音廟。
這觀音廟,此刻早已香火繁盛,人山人海了。楚珠玉拉著蕭治之使勁地往人堆裡鑽,鑽了一盞茶的時間,卻還沒靠近那廟堂的正門口,楚珠玉卻早已滿頭大汗了。
「真累,沒想到人這麼多。」她擦著滿頭大汗,卻驚奇地發現,身邊的他,居然臉不紅,氣不喘,額上沒有一滴汗珠,「你怎麼沒流汗?」
「這很奇怪嗎?」他反問道。
這……可能是每個人體質不同吧,楚珠玉再看了一眼那被人擠滿的廟堂門口,不由得歎氣,「這麼多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擠得進去。」
「你很想進去?」他微微地彎下腰看著她。
「那當然,來這裡就是要拜觀音的,不進去怎麼拜?」尤其是今天這個觀音誕辰的日子,據說拜觀音求生子,會特別靈驗。一想到這裡,楚珠玉那圓圓的粉頰不由得一紅。
「要進去,其實很簡單。」他喃喃道。
「簡單?」
「對,就像這樣。」蕭治之說著,已然直起了身子,身形微動,便在人群中穿梭起來。
楚珠玉眨眨眼,嘴巴漸漸地越張越大。那黑色的身影,如同一陣風,凡是他所經過的地方,那些人都停止不動,彷彿是被定了身般。
不,不是彷彿!根本就是被點穴定住了。
然後,她看到他站在那廟門口,朝著她淺笑著道:「現在,可以比較容易進廟了吧。」
這根本不是容易不容易的問題,而是……楚珠玉訕訕地看著那些被點住穴的人群,突然覺得,她對於絕清的瞭解,實在是太少太少了,「你快把這些人的穴道解開!」她奔上前道。
「真的要解?」
「當然。要是不解的話,會起大騷動的!」想想幾百個人被點了穴站在廟口,要是讓官府曉得了還得了!
「那又如何?」他一副毫不在意的口氣。
「總之,你馬上把全部人的穴道解了。」她氣呼呼地鼓著雙頰道。
「你在生氣?」他盯著她的表情,很是疑惑。
楚珠玉很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我按照你所想的所了,為什麼你要生氣?」她想要快些入廟,所以他點了周圍所有的人穴道,讓她可以不必和其他人擁擠,但是為什麼,她的臉上卻沒有他所想要的開心表情?
「武功不是用來這樣做的!」楚珠玉打算好好「教育」一下對方,免得以後他幹出更出格的事情,「你武功也許很好,但是卻不可以用武功只為了自己的某些方便,而傷害別人。」雖然……呃,他好像是為了她的方便才這麼做的。
蕭治之微微地低著頭,看著楚珠玉一臉義正辭嚴的表情。從來不曾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也許在他們看來,他是可怕的,是揮手間就可以決定別人生死的人,所以在他的面前,大多數人都是畏畏縮縮的。
世上,不怕他的人,很少很少。
沒想到,她卻也是其中一個。珠玉,他的珠寶珍玉呵……
「我喜歡你這麼和我說話。」他突兀地道。
「哈?」楚珠玉一愣,她唾沫橫飛了半天,他不是開始反省悔悟,而是天外飛來這樣一句。
「你不怕我,很好。」他的指尖,輕輕地劃過了她的面頰。
而她,怔怔地呆住了,只因為他指尖的溫度讓她覺得灼熱,燙紅了她的臉。
雖然,蕭治之耽擱了沒多久,便解了那些人的穴道,但是騷動是免不了的,所以楚珠玉只能拉著蕭治之盡快地溜進了廟內。
好在廟內的許多人倒不知道剛才廟外發生了什麼,因此,兩人倒也安全地擠到了觀音像前。
塑漆的觀音像,靜靜地立在那幾尺方的檯子上,即使周圍再如何的鬧哄,但是觀音卻依舊保持著他(她)那安靜的樣子。慈祥、端莊,高雅這些詞,都能用在觀音上,那微微掀起的嘴角,露出讓世人擺脫苦難的微笑。
楚珠玉鬆開了一直抓著蕭治之的手,虔誠地跪在了觀音像前,喃喃道:「信女珠玉,懇求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可以賜我一個孩子,我自會負起當母親的責任,好好教導孩子……」孩子,一個孩子,有了一個冠著她姓氏的孩子,那麼茶館就可以保下了,父親也可以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