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爺,您打算如何安置新夫人?」
顧勝眉心溝壑再起,緊閉的眼前忽然閃過那個女人的臉,明媚的眼、誘人的唇,那笑容、那笑聲,竟是說不出的媚惑、道不明的妖冶。這是一個病秧子該有的狀態嗎?顧勝覺得自己剛冷卻幾分的肌肉似乎又滾燙了起來,心裡頭升騰出一種比怒火更灼人的情緒。
瞧見顧勝緊皺的眉睫,宋喻已經知道了答案,「奴才這就著人另收拾一間房出來給新夫人。」
「就把偏間收拾出來吧。」偏間就是顏玉爾現在所在的那間,與顧勝的臥房毗鄰。
宋喻猜得不錯,從一開始顧勝就沒打算碰這個病懨懨的女人,經過今天的事之後就更篤定了,他可不想讓這個好不容易起死回生的女人再死在自己的床上,為了已經送出去的聘禮,他也不能讓顏玉爾出事。不過對於她反常行為的懷疑,顧勝並不想讓她離自己的視線太遠。
交代完畢之後,他自水中嘩啦轉身,接著雙臂一撐,俐落地出水。候在一旁的奴僕立即捧著碩大方巾湊上前小心翼翼地幫他擦乾。顧勝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僕人們的伺候,一雙濃眉始終皺得很緊。默然片刻之後,他忽然抬手,示意周圍的僕人停下來。
「宋喻。」
「奴才在。」
「你確定接回來的是顏玉爾?」
宋喻被問得一愣,「應該是沒錯的。雄爺,您覺得哪裡不對嗎?」
「再去顏家調查一下。」
「是。」
「若有什麼不對,立刻把聘禮要回來。」
宋喻回,「是。」說到底還是惦記著聘禮啊,不過言外之意就是現在聘禮不用去要了。
宋喻蹲到池邊,撈起水中的汗巾幫顧勝擦背。猶豫了半晌過後,還是將盤旋在心中的那件事說了出來,「雄爺,您迎娶顏小姐的事,老夫人已經知道了。」至於對方是怎麼大發雷霆、破口大罵的,宋喻識相地選擇了隱瞞。
顧勝闔著眼睛,懶懶地應聲:「嗯。」
就知道他家雄爺不會怕,「老夫人很生氣。」
「嗯,說什麼了?」
「老夫人說,她可以不計較顏家小姐命中帶煞,卻不能任她耽誤顧家延續香火。」
顧家的香火?顧勝冷冷一勾唇,「顧家還缺可以延續香火的兒子嗎,讓她派人去別處找找,沒準還能找到幾顆顧嚴的遺珠。」顧嚴正是他已故父親的名諱。看也不看不敢接話的宋喻,他兀自又說:「調查完顏玉爾就回來,聘禮就不用要了。」
「雄爺?」
「不管她是誰,我都要定了。」
老太太的話倒是提醒了他,雖然身子羸弱的顏玉爾不一定不能生育,不過不能生最好,他正不想給顧家延續香火呢。
「老夫人說若您不把顏小姐休了,她就親自……」
「親自過來?」
「是。」
「這麼大年紀了,真是不嫌折騰,隨她吧,反正也快到七月了……」就算沒有顏玉爾的事,七月三十的那一天老太太基本也不會缺席,顧勝目光一閃,沒有把話說完。他重重一歎,「你留意著點,若是老太太真要過來,記得派人去接。」雖然對顧家人心有成見,不過那也僅限於對已故的爹而已,對於顧老夫人,他即便總是喜歡和她對著幹,但心裡還是孝順的。
宋喻稱是。
第2章(2)
這時,室外忽然傳來說話聲,「夫人,雄爺正在沐浴。」
「沒有雄爺的示下,誰也不能進去的,夫人、夫人……」
宋喻大驚,還沒來得及出去看看發生什麼事,就見一個女人已經闖了進來。
來者穿著月白緞裳,及腰的烏髮用素色的絹帶輕挽,綁在腰間的胭脂色流蘇隨著她闖入的動作,在空出晃出美妙的波紋,是顏玉爾。
她淺色的瞳眸四下一轉,而後準確地落在男人的身上。哈,找到了!
眼前的男人體魄健實、身材粗壯,掙脫了衣料的禁錮,那蘊藏在每一塊肌肉中,原始又狂野的氣勢沛然釋開,強悍到猖狂而懾人。
顏玉爾的目光又被黏住,並且牽引著她小步往前湊去。腰際綴飾著的白玉鈴鐺發出清脆聲響,彷彿有魔力一般的聲音,瞬間令呆愣的人回神。
這時,顏玉爾已經跑到眼前,顧勝錯愕地瞠大了虎目,試圖劈手奪過下人手中的汗巾來蔽,可那女人輕軟好聽的聲音卻使他抬起的鐵臂在半空中倏地定格,她的聲音清清凌凌、宛若鶯鳴,彷彿玉石撞擊著白瓷,好聽卻不合時宜。
「你好。」她輕抬素臉,毫不避諱地仰視,「我是顏玉爾。」
自我介紹?在水室、在渾身赤裸的他的面前,這個女人居然在自我介紹!顧勝不可思議地低頭看著她,一時間也不知該做何反應。
在他訝異的目光中,這個只到他胸口的小女人又上前了一步,盈盈的目光裡裝滿了善意與友好,或許是以為他沒有聽到,所以她很好心地又說了一遍,並且微微放大音量,「你好,我是顏玉爾。」
他當然知道!面對這個近逼的嬌小女人,人高馬大的顧勝居然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赤裸的大腳猛地往後一滑,濕腳掌蹭過玉石版的輕微聲響喚回了他的理智。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後,滅頂的怒火瞬間將那絲訝異席捲,「你進來幹什麼?」他剛才居然被她嚇得退了一步!這滿屋子的眼睛一定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該死,那一步簡直是對他男性自尊莫大的侮辱!
顏玉爾眨巴著水靈靈的眼睛,「我是來認識你的。」對於這個未來的飼主,她真是充滿了好奇與好感,所以當摸清了現在的狀況之後,迫不及待地就跑過來找他了。如果下半輩子都要在一起的話,那一定要搞好關係才行呢。
濃眉打結,「認識我?」
「嗯。」顏玉爾重重地點頭,「我想要和你打個招呼。」言畢,細細的眉不由得彎起來。
不過,人類之間是怎麼打招呼的呢?它們花兒之間是以根脈糾纏作為示好的,人類是不是也差不多?唔,根脈、根脈……按照對根脈的理解,顏玉爾的眼神直接就往顧勝的下面溜去,在望見某一樣東西的時候,不由得眼睛一亮,呀,找到了!
為了表示自己示好的決心,她伸著小手就朝顧勝的胯下抓去。
躲在一旁的宋喻驚得瞬間快把拳頭給塞進嘴巴裡。哇,好勁爆,新夫人這麼開放啊!
狠狠的抽氣聲從頭頂上響起,緊接著便有一雙大手凌空劈下,啪的一聲攥住了她的皓腕。
火辣辣的疼痛自腕間蔓延開來,顏玉爾吃痛地沉吟,抬眼間便撞上顧勝炙熱的眼,他的眼神冷冽如淬了火的兵刃,憤怒得令他週身的空氣都燒得滾了起來。
「顏玉爾!」
「我、我在這。」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看到他的裸體不曉得臉紅也就算了,居然還想要摸?難道他娶了一個蕩婦回家嗎!
「我沒有搞鬼,我……」
「你的羞恥心都讓狗吃了嗎?啊?」言畢狠狠地將她的手甩開。
堪比熊嘯的咆哮令在場的奴僕忍不住摀住耳朵,因為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所以他們真是好久都沒聽到雄爺爆粗口了呢。
怒吼撲面而來,顏玉爾被嚇得閉上眼、縮住肩,鬢間的髮絲被吹亂,白玉鈴鐺發出輕微聲響。他的聲音好大,大得彷彿能在水室裡震出回聲。
片刻之後,她才睜開了眼。腕上的疼痛令黑眸上浮出了一絲水氣,那副無辜又委屈的表情,可憐得好像被雨打濕的嬌艷花朵,彎彎的眉、汪汪的眼,可以融化任何鐵石心腸。
顧勝終於看到了她被嚇到的表情,可是,該死的,他卻一點都不爽快,她的眼睛真是太乾淨了,讓人根本沒辦法將她和淫蕩兩個字聯想到一起。
令人窒息的寂靜令罪惡感不由自主地滋生,顧勝開始覺得自己或許把話說得太重了,畢竟罵一個女孩沒羞恥心確實挺過分的,或許她剛剛的行為只是誤……
「我沒有啊。」
女人輕軟的言語令顧勝一愣,「什麼?」
「我沒有把任何東西餵狗。」顏玉爾認真地回答,她連隻狗都沒看到,又怎麼會餵它東西呢,更何況她自己也很餓。
罪惡感瞬間消失,顧勝氣得倒抽了一口氣,「你是在耍我嗎?」
耍?那又是什麼東西?老天,陽界的新鮮詞可真多。不過為什麼他會這樣生氣呢?是在懷疑自己嗎?顏玉爾盯著他,認真地解釋道:「真的,如果有東西可以吃,我是絕對不會拿去餵狗的,因為我自己也很餓呢。」說到這裡,她才想起此行的另外一個目的。
驚愕混雜著憤怒簡直要撐爆了顧勝的肌肉。挑釁,這個女人一定是在挑釁!他的眼底怒火四濺,「你……」
「對了,你有吃的嗎?」既然說這個男人是負責養她的,那麼自己餓了,自然也要找他來要吃的羅。
顧勝閉上眼,喉間滾出一聲悶雷般的無奈低吼:「宋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