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不能說是,也不能說不是。她只能在他的雙掌中無助搖頭,上帝原諒她吧,原諒她在這世間犯的過錯。掌上的濕意濃重,休泊只能把那張哭得他心痛的小臉環進胸口。
小溪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巴巴地掙開休泊的懷抱。
「牙牙,牙牙怎麼樣了?」
休泊抽了一張紙巾,擦拭她的臉。
「下次你再不見,倒楣的不只有牙牙,嬤嬤,還會有可可。」
口氣雖然凶狠,手上的力氣卻近似於疼寵。
「你打了牙牙?」淚意又現。
「只是小小地教訓它一頓,它的職責是看護你,失職了就要懲罰,這是我的規矩。在戰青那養著呢,明天或許就會回來了。」
呼,幸虧牙牙沒出什麼事情,否則她不會原諒自己的。
「那嬤嬤呢?」
不是看不出小溪大眼中的企盼,她想讓嬤嬤回來。可是他不能應允,他只要一想到,小溪高燒40度的模樣,他就恨不得把那怠忽職守的老太婆扔進沸水缸裡,但是他不能動她,因為小溪會傷心。
「她陪著戰夫人,沒有太多的時間顧及到你,以後可可會常來陪你的,你不開心嗎?」
小溪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可可哭喪著小臉的可憐模樣,她搖搖頭。
「小,小溪喜,喜歡可可。」
小溪靦腆一笑。
小溪的笑幾乎讓休泊失了神,有力的雙臂撐起她的腰,執意要問她:
「笑什麼?說出來。」
嘴角的犁窩仍在,可笑卻已小心收斂。
她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轉變,一個不小心,她竟然已經習慣了彼此相擁的感覺。
而這,是不對的。
小溪再次防備起自己的心,休泊感覺到了那看不見的巨大隔閡,他伸出手,試圖抓回她,可手伸到半途便頹然收回。
抓回了她又怎樣?看著她因為他的強迫而勉強俯首?看著她再次失去了聲息?
那一刻,他們彼此對望著。
任時光在眼眸的交匯處流走,休泊的眼睛深深的,那種由眼神而透出的強烈侵略讓小溪的靈魂顫抖。
可,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感覺到胸口突然襲上的熾熱,小溪驚喘。
休泊逼近她,高挺的鼻樑就落在她微張開的雙唇中間,大掌覆蓋了她整個胸口。
「小溪,我的小溪,別忘記我的話,千萬別忘記我的話。要用自己的心,要聽從自己的心。」
每句話,每個字的背後都隱藏著隱約的脆弱,緊緊揪住小溪的心。
小溪呆愣地看著休泊緊閉的雙眼,黑色的睫像沉睡在他臉上的蝴蝶,顫抖飛舞。心悸,毫無慾警。就這樣,一滴淚從他微挑的眼角滑落。
他更緊地擁住了她,喃喃著:「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那一刻,小溪就知道,他們,永遠也回不去了。
太陽仍如往日,爬過地平線,爬過火紅木棉花的樹梢,爬過半山腰,爬過中庭,爬到了天空的最高處。天氣有些濕重。夜晚似乎落了些雨水。
鳥兒飛得有些低,空山新雨後,不經意地轉身,眼角略過的鮮活翠綠讓人欣喜。
嬤嬤扶著戰夫人從主屋而來,來到右翼,進了大廳,並不見阿桑,也沒聲響。
「你就扶著我上去看看吧,別驚動阿桑了。」
嬤嬤點點頭:「夫人早該來看的,都怪我老太婆的疏忽讓小姐得了這麼重的病。」
戰夫人歎了一口氣,「這麼多年了,我又何嘗注意到自己的這個孫女呢?」
戰夫人拍拍嬤嬤的手,「走吧,扶我上樓去吧。」
「哎!」嬤嬤大聲開心地應了一聲,眼睛裡起了些濕意。
就在倆人站定在小溪門口,正欲敲門的時候,門突然從裡面開了。
戰夫人驚了一下,抬起臉,是戰休泊!!
休泊面無表情地走出房,拉上房門。
抬腿欲走,戰夫人卻叫住了他:
「站住!」
休泊已經走出四步開外的距離,雖然停住了腳,卻沒有轉過身來。他只側著臉,靜等戰夫人的下文。
「你,你這個孽障,你在小溪的房裡做什麼?」
戰夫人顫抖地舉起手指,一步一步向休泊走進。
休泊唇角斜挑而笑,「你說呢?」
驚呼聲不只來自戰夫人,還有嬤嬤。
「你,你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嗎?原來嬤嬤的感覺沒錯,是我糊塗,沒有把嬤嬤的話當真。我早該想到,你哪裡有什麼好心會照顧自己的侄女?不把她吞吃入骨就該謝天謝地了。戰休泊,你當戰家是什麼地方能任你亂來?小溪,她,她可是你大哥的女兒 ,你的親生侄女啊!」
門再次被打開,嬤嬤回頭,看見小溪蒼白著臉出現。
「小姐。」
小溪蒼白地彷彿就快倒下,她無措地看看奶奶,再看看嬤嬤。
嬤嬤雖然叫她小姐,可是沒有如往常一樣奔過來親熱地擁抱她,而奶奶的眼睛裡更多了幾分鄙夷。
被奶奶和嬤嬤撞到了,說也是說不清楚的,更何況要怎麼解釋呢?說她和叔叔什麼事情都沒有嗎?
瑩瑩眸光投向叔叔,希望他能說些什麼。讓叔叔來說,一定會比她說的好。
即使是撒謊也好啊!
休泊看出小溪的心思,可是他決定忽視她眼中的請求。
「回去睡個回籠覺,你晚上睡的時間太少。」
明顯的吸氣聲響起,戰夫人和嬤嬤均驚窒地看向戰休泊。
小溪聞言,染紅了雙頰,他那樣糾纏逼迫,她哪裡敢睡?
戰夫人看向小溪,她雖然低著頭,不敢回視她,但頰上的暈紅早洩露了心事。
造孽呀,難道這孽也要傳承到子孫嗎?她苦守戰家又是為了什麼?戰家欠她的,戰御剛欠她的,那個人欠她的,莫非都要報應到她的下一代?
老大去了,唯一身後的遺孤卻被戰休泊這個孽障糟蹋了。
她怎麼也想不到戰休泊會這樣百無禁忌,他是要報復戰家對他的錯待嗎?是要報復戰凌曾經對他的傷害,那戰老爺子的死,也絕與他脫不了干係了?
是的,她必須承認,她活了這大半輩子,該經歷的全都經歷過了,在戰家,她深諧要生存,就要學會戰鬥。她與子女們並不親,可怎麼說,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兒子死了,其實她想那何嘗不是一種解脫?生活在這樣一座墳一樣的大院裡,做一個活死人,還不如解脫的好。
對於小溪,十二歲才接回的孫女,十二年可不是一段短時間,自己生養的子女都不能百分之百地愛,更何況是這個隔了一代,又十幾年沒在一起的孫女呢?
可,她不能允許這麼骯髒污穢的事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發生。
天,他們難道不知道他們是叔侄嗎?小溪是純潔軟弱的,那個罪魁禍首就是他!
戰夫人凌厲地抬眼看向休泊,除非她死,否則小溪的事她管定了。
「戰休泊,你登上了族長的位子並不等於你有在戰家胡來的權利。小溪懦弱腦子不好,你就欺負她?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休想!」
戰夫人看向嬤嬤,「去,把小姐的東西收收,我們即刻搬到主屋後的佛堂。」
嬤嬤二話不說地進了屋,走過小溪身邊的時候,嬤嬤歎了口氣,「小姐,聽夫人的話,別再……哎!」
戰夫人又看向小溪:「你若還認我這個奶奶就跟我走。你要跟著他造孽嗎?」
小溪的臉色煞白,這罪名太重,她稚嫩的心承受不起。
「啪啪啪」休泊拍著雙手,似笑非笑。
「好動人的祖孫情,你現在才來表現你的祖孫愛,是不是太晚了,戰夫人?」
休泊終於轉過身,眼神定定地看著小溪。
戰夫人看出了休泊對小溪的影響力,只得轉身對小溪呵斥:「還不快進去幫嬤嬤,傻站在這做什麼?」
小溪咬著唇,雙眸含水,她動不了,她動不了呀。
叔叔那樣看著她,深深的,如果她轉身的話———她想起他眼角那一滴淚,一想她就會痛到無法呼吸。
那樣剛烈頑強的叔叔,流血不肯倒下,面對槍口不會伏首,卻在她的面前落了淚。
「要用你的心去感受!」
歎息猶在耳邊,要用心去感受,要用心。
「怎麼還不動?是不是要我親自去收拾?」戰夫人豈會看不小溪的掙扎。
小溪搖頭,淚珠在混亂中灑落。
她囁嚅著:「奶奶,我……」
「你怎麼樣?你爸爸叫戰凌,而他」戰夫人凌厲地指著戰休泊,「他叫戰休泊,他們是兄弟,他是你的親叔叔,雖然你沒認祖歸宗,可是你們確確實實有著血緣關係。不是什麼旁系,也沒有隔三代,你們血管裡流淌著一樣的血。他是個瘋子,你也要跟著他一起瘋?你知不知道,造孽的結果是什麼?會生下畸形兒,少胳膊,斷腿,沒有腦袋,還會有一隻豬尾巴!你爸爸會從墳墓裡跳起來鞭笞你的不孝,戰家祖上會因為你們的所作所為而蒙羞!」
戰夫人咬著牙根,一字一句如尖針,一下一下地刺著小溪的心頭肉。每多說一句,小溪的臉就跟著白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