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還沒老到捱不住餓。」冉嬤嬤的話讓姮貞難得地笑了。「只不過公主也別太過緊張,這周公之禮本來就是很自然的事,只要把眼睛閉上,忍一忍,很快就會過去了。」
姮貞燒紅了臉蛋,噗哧地笑說:「我會記住的。」
接下來的時間,只聽到兩根大紅喜燭發出細微的爆裂聲,而外頭的賀客似乎也開始離去,整座王府漸漸歸於平靜。
不期然地,房門砰地一聲,被人從外頭推開來,穿著新郎蟒袍的烏勒袞被幾個奴才給攙扶進房。
冉嬤嬤上前質問:「這是怎麼回事?」
「王爺喝醉了……」奴才支吾地說。
「怎麼會讓他喝醉了呢?」冉嬤嬤氣呼呼地罵道:「今天可是他跟公主大喜的日子,醉成這樣像什麼話?」
聽到他們的對話,姮貞心裡也有個底了,知道睿親王是故意喝醉的,好藉此逃避洞房花燭夜。「你們讓王爺躺在炕上歇著吧。」
幾個奴才只能七手八腳地把醉到不省人事的主子抬進了內室,安置在大紅的喜床上,並脫下他的靴子,這才趕緊退下。
「居然喝得渾身都是酒味,奴婢來把他叫醒……」冉嬤嬤氣不過地嚷道,巴不得直接用水來潑。
姮貞柔聲地制止道:「不用了,嬤嬤,就讓他睡吧。」
「可是……」冉嬤嬤為主子抱不平。
揭下蓋在頭上的紅巾,姮貞來到炕床前,為她的額駙覆上錦被,這才挨著床沿坐下。「終於可以這樣看著他了……」
一直幻想著與睿親王成為夫妻的這一天到來,卻是在這樣迫不得已的情境之下,姮貞深深地睇著熟睡的俊臉,深鎖的眉頭像是打了個結,只因為這樁婚事不是他要的,所以才逼得酒量不好的他硬把自己給灌醉了。
「嬤嬤……」姮貞喚道。
冉嬤嬤湊上前去。「奴婢在這兒。」
「明天一早,咱們就回自個兒的府裡。」姮貞長歎一聲,公主一旦出嫁,都會有自己的府邸,依照禮制,不能與額駙住在一起,她也不例外,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不要這個尊貴的身份,只當他的福晉。
「公主不等額駙醒來之後,再好好的訓他一頓嗎?」冉嬤嬤可是很不甘心,想聽聽看睿親王會怎麼解釋。
姮貞澀澀一笑。「那又有什麼意義?你下去歇著吧,這兒我來就好。」
「公主……」冉嬤嬤不依。
「嬤嬤。」姮貞加重了語氣,才讓冉嬤嬤走出了這間新房。
待房門關上了,姮貞便動也不動的坐著,只想再多看他一會兒,看著、看著,直到窗外的天色露出了魚肚白,這才起身更衣,不到半個時辰,她已經回到了皇帝御賜的公主府了。
★★★
今天早上的氣溫似乎比昨天更低了,讓人冷得牙齒都直打顫,烏勒袞才動了下頭,就感覺到一陣劇痛。
烏勒袞吃力地掀開眼皮。「唔……這是怎麼回事?這兒是哪裡?」看著房裡一片喜紅,怔愕了半晌,才記起昨天是他迎娶公主的日子,這才慌忙地坐起身來。「呃……我的頭……」
他真的喝醉了?
漸漸地,烏勒袞想起昨夜發生的事,一手捧著彷彿有只大槌子在敲打的腦袋,逸出痛楚的申吟,自己或許是有意,也或許是無心,一有賀客來向他敬酒,便照單全收,直到接下來發生什麼事都不記得了為止,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度過這個應該是旖旎多情的夜晚。
她……生氣了吧?自己居然在洞房花燭夜喝得這麼醉,依公主的身份,只怕難以忍受這種對待,更依她的聰慧,必定猜得出自己是故意的。
烏勒袞見新房裡沒有半個人,便揉著太陽穴下炕,開口喚了奴才進來伺候。
「公主呢?」烏勒袞問了奴才。
奴才擰了濕面巾過來。「回王爺,公主一早就回自己的府裡了。」
「她已經回公主府去了?」這個答案讓烏勒袞有些錯愕,還以為姮貞會等他醒來好質問一番。
在思索之間,烏勒袞很快地穿戴整齊,依照大清禮制,他還要到公主府請安,甚至……為昨晚的事請罪。
想到這兒,烏勒袞不再耽擱,大步地踏出新房,這才注意到外頭還下著靄靄白雪,其實心裡也明白就算逃避得了昨晚,卻逃避不了以後的日子,還是得去面對彼此之間的新關係。
一路上,烏勒袞緊鎖著眉頭,前往距離王府不遠的公主府。
第3章(1)
公主府——
烏勒袞解下披在肩上的斗篷,交給隨伺在旁的奴才,接著便被請進大廳奉茶,他心裡早有了最壞的打算,就是姮貞還在氣昨晚喝醉的事,不肯見他。
也許天真的人是他才對,烏勒袞不由得自我解嘲,他想要的福晉是那種沒有階級、身份和背景,只要心靈相契,可以攜手過完後半輩子的女子,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娶個公主為妻。
等了將近半個時辰,冉嬤嬤才姍姍來遲,她就是故意拖久一點,好替主子出口氣。「還以為額駙會以宿醉為理由,連來請個安都省了。」
「公主呢?」這還是冉嬤嬤頭一回擺臉色給自己看,烏勒袞也只能默默承受,因為這是他自作自受。
冉嬤嬤撇了下嘴。「請跟奴婢來。」
聞言,烏勒袞只能起身跟著冉嬤嬤步出大廳,然後來到公主居住的院落,這座公主府不見奢華氣派,而是屬於精巧幽深,在白雪紛飛中,有著另一種靜謐的美感,彷彿與外面的世界隔絕了。
「額駙裡面請。」冉嬤嬤表情有些不情不願,要不是公主堅持要見這個男人,她真希望能賞他一記閉門羹。
烏勒袞才跨進小廳,便覷見坐在主位上的姮貞,身上穿著一襲充滿喜氣的桃紅色旗裝,相較之下,臉色卻略顯蒼白。
「臣給公主請安,公主吉祥。」烏勒袞朝她打千請安,在閨房之中是夫妻,可是一旦下了炕便是君臣,還是得依照禮數。
「額駙要是因為宿醉而身子不適,可以不必來跟我請安了。」姮貞費力地讓語調不要顯得過於關切,因為她可以感覺到和睿親王之間多了一道看不見的鴻溝,變得不再像過去那般親近了。
「臣也是來請罪的,為了昨晚竟然喝醉的事,請公主恕罪。」烏勒袞依舊低著頭說。
姮貞咬白了下唇,恨不得開口叫他不要再跪了,只因為他們不是一般夫妻,礙於她是和碩公主的身份,就算是自己的夫婿,是自己所愛的男人,也不能阻止他這麼做。
「過去的事就算了,我也不想再去追究。」姮貞強迫自己端起公主的架勢說。「額駙請坐。」
烏勒袞繃著聲說:「多謝公主。」
「給額駙奉茶。」姮貞交疊的十指不自覺地攥緊,多希望烏勒袞能像過去那般對自己微笑,而不是像這樣沉著一張臉,彷彿來見她是件多麼痛苦的事。
被內務府派來伺候公主的幾位宮女呈上剛沏好的熱茶,然後姮貞便讓她們都退下了,只有冉嬤嬤留在身邊。
「我已經想過了……」姮貞艱澀地開口。「雖然按照禮制是不能這麼做,可是總有個例外,皇上若是提起自有我來擔待,你就把蘇州織造李大人的女兒接進王府,讓她來伺候你吧。」
聞言,烏勒袞才將目光調向她,口氣卻聽不出半點喜悅。「多謝公主的好意,臣心領了。」
姮貞怔了一下。「為什麼?你不是心儀於她嗎?」
「既然公主已經下嫁給臣了,臣就得遵從大清禮制,不得有三妻四妾,既然如此,臣就得按照規矩來走。」烏勒袞自有他的行事準則。
「這點你儘管放心,我可以容得下額駙身邊有其他的女人伺候,不會放刁撒潑的。」姮貞故作大方地說。
聞言,烏勒袞俊臉一沈。「公主還真有雅量。」
「額駙過獎了。」姮貞聽出他語帶諷刺,整顆心都揪緊了。「或許你是擔心我會欺負她吧?」
「臣不敢。」烏勒袞口氣顯得疏離。
是「不敢」,而不是「相信」她不會這麼做,這樣的對話方式讓姮貞不禁心如刀絞。「你就……這麼恨我硬要下嫁給你嗎?」
「臣不敢。」烏勒袞還是這句話。
姮貞攥緊十指。「若這樁指婚是皇上自個兒決定的,並不是我去求來的,那麼你的態度是否會有所改變?」
「公主要聽真話?」烏勒袞繃著聲問。
「當然。」再難聽她也要聽。
烏勒袞縮緊下顎。「沒錯!」
「所以問題出在我身上。」姮貞小臉泛白地說。
「臣對自己信任的人可以連命都不要,但是卻被公主當成棋子,這一點讓臣心寒,也無法輕易原諒。」這個結已經在烏勒袞的心裡打上,很難去解開。
姮貞眼眶倏地紅了。「如果我說……求皇上指婚不是因為怕嫁到蒙古……而是因為我……」我愛你。
「公主現在說這些又有何意義?」烏勒袞冷冷地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