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問清楚……水兒人在哪,可逃出來了?」此生第一回,他連聲都顫了。
「娘娘?」李三重這才恍然想到寢殿傾倒,娘娘可能埋在其中,他心驚的立刻奔上前,一群宮娥正慌忙地由倒塌的內寢逃出,他緊急抓住一人疾問:「可有見到皇后娘娘?」
那宮娥哭著抹淚,驚惶道:「地牛翻身時,娘娘所在的寢殿是第一個倒塌的,娘娘走避不及……沒有逃出!」
「什麼?!」南宮策聞言瞪向眼前的廢墟,幾近肝膽俱裂。「一群混帳東西,還不救人!」原已陰驚的臉龐此刻已目皆盡裂。
數十宮人立刻湧向那倒塌的建築物,內心驚恐不已的奮力找人,他們都心知肚明,皇后若因此而喪生,他們這群人全得陪葬。
大雨疾抽,眾人雙手不敢停,拚命移開石塊碎木,此時,又是一陣天搖地動,才剛被翻開的斷垣又再度塌落,地更往下陷。
南宮策怒火中燒。「你想考驗朕嗎?休想,那女人是朕的,你休想拿她做為籌碼,激怒朕,朕連天都滅!」大雨中,他狂佞的指著天憤怒道。
一道雷就往他腳邊劈下,眾人驚懼叫喊,他則一動也不動,臉上更是毫無一絲懼色。
「你敢劈朕,信不信朕先毀天滅地!」
這雷又一道落下,但似怕了他,雷鳴小了許多,而且遠遠落在另一頭了。
「皇上,您瞧……」李三重哭著捧上一物。
南宮策臉色一變,震懾嚇人,他輕顫地取過貼身太監手中的四方帕子。水兒為他繡的那湖水景色……可惜,帕子已撕毀一角,上頭滿是泥濘,那碧茵湖水早成爛泥一片。
「只……找到這個?」他心痛難當。
「皇上,巨石大木不斷倒下,咱們靠近不了……」
驟雨狂風下,他怒髮衝冠,凶相畢露。「靠近不了也得靠近!」他捏著帕子殺氣騰騰。
「可是——啊,皇上,太危險了,您不能靠近!」
沒聽貼身太監囉唆,南宮策已經自己進到斷垣殘壁中,樑柱在他身側一一倒落著,但他仍是筆直的往裡走。
腦中不斷出現與那女人相緊以來的種種,由一開始的相見不相識,到心痛認出她來,再到終於喚醒她沉睡的靈魂,完整的水兒才總算重回他懷抱……
他歷經千辛萬苦,經歷多少內心煎熬,千回百轉,百轉千回,這女人……這女人……他失去不起,再失去不起啊!
倘若失去,他此世的恨意將如滔天巨浪,誰也平息不了,誰也壓抑不住!
他的愛凝滯了數百年,他的恨也糾纏了數百年,愛恨交纏,難解了,難解了!
水兒……水兒……
誰也不能奪走,不能……再不能!
他眼神瘋狂,氣息狂亂,已如鬼魅,驚世駭人,神鬼都怕。
他一路往裡走,越走越深,巨石在他眼前落下,折梁在他腳邊躺下,斷柱與他擦身而過。
「水兒,你在哪裡?告訴我,我來了,我來接你了……別怕,你在哪裡?告訴我……」他輕聲哄說。
四周只有土石的崩塌聲,沒有他想聽到的聲音傳來。
「水兒,別頑皮了,出個聲吧,我來了,我來了……」他語氣更加輕柔。
轟——
一道牆徹底倒塌了,掀起了巨大的煙塵,但很快又教大雨打落。
他臉色發青。「水兒,誰允許你躲著的,還不給我出來,立刻給我出來!」他怒濤洶湧的大吼。
轟轟轟——
又有樑柱倒塌,他身後出現影子密衛,這些人不敢離棄,緊緊跟著他,但見天地不斷動盪,也已相顧失色。「皇上,危險……」
他置若罔聞,一徑往內走。「聽到沒?水兒,危險,危險呢,快出來吧!」他聲音又轉為輕緩,溫柔得可以掐出水來。
驀然,又是一場撼動大地的搖晃,這次,煙塵四起,地整個往下陷,他所站之處雖未崩落,可他身後的密衛全數摔入地底,動彈不得。
他見狀,神色竟是恐怖得與邪魔無異,又倏地仰頭大笑,笑得極為恣意猖狂。
「你想奪走她,你竟敢,竟敢再一次!」笑聲中有著濃濃的滄桑與冷冽。「很好、很好……前世朕未成魔,這一世正好如朕所願,很好,真的很好!」他收起恐怖笑靨,森冷的回過身,邁步要走出這片廢墟,他冰冷如魑魅,陰森如夜魔,週身已不再出現人的氣息。
這雙足只要踏出這塊地,人間就會變成煉獄,他是鬼王,人間的暗帝……他的嘴角有著一抹笑,接近瘋狂的殘酷笑痕。
叩叩……
一道微弱的響音傳出,可惜教雨聲沖刷去,男人沒聽見。
叩叩叩……
男人繼續走。
風雨驟停了。
男人臉上的瘋狂未滅。
少了風雨嘶吼,隱約的,叩……
南宮策倏然旋身。「水兒?」他冷喝一聲。
叩!
他心頭狂震一下,回身,重新奔向裡頭。「水兒!」他嘶吼。
天地再度搖晃,一道牆崩落,露出一抹被困在角落的紅色身影。
「爺……」她虛弱地叫喚。
喉口梗著許久的酸澀湧出,他激動的快步上前,將困在殘瓦堆中的女人拉出,脫困後,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她拉進懷裡,緊緊抱住,一動不動。
雨中,男人狠狠的擁著女人唇舌糾纏,他兇惡的面貌完全顯露,吻得驚濤駭浪般,驚心動魄,似要證明什麼,又似要被證明什麼!
眼淚迷濛了她的視線,她沒有推開他,因為她知道,他必須如此,必須發洩他心中的恐懼,否則,天地將因之變色。
她明明面如死灰,卻還是帶著笑,任他死命的吻,狂烈的吻,好似沒有結束的一刻,因為他太過震怒,她知道,她都知道。
直到他吻破了她的唇,嘗到血腥味後,一震,才逐漸找回神智,原本的痛楚正緩緩地消失當中……
「爺,我活著呢!」她喃喃淚道。
他胸口像是受到撞擊般的震撼著。
「爺,我活著呢!」她再說一遍。
「嗯……」他的眼底不再天寒地凍,不再冰雪交加,更不再魔魅駭人。
他恢復了,那股駭人的殘酷殺氣散去了。
「皇上。」李三重呈上一件紅底鳳翔圖案的披風給他。
一支支的大傘也才敢相繼出現,為他們遮風擋雨,眾人在他抱出皇后之前已教他沸騰的怒意所驚,當他抱出她之後,生人勿近的殺氣仍在,直到這一刻,那孤寒狠絕的氣息才真正消散,眾人這才敢靠近。
南宮策取過貼身太監手中的鳳披,裹住她的身子御寒,但他的雙臂仍緊緊圈著她,完全沒有鬆開的意思。
「爺,我毫髮無傷,可是春風姑姑還有一個男人為了救我,他們……」見他已無事,她想起為她犧牲的兩人,不禁悲傷落淚。
當大震來時,她以為自己會死於這場災難,可春風姑姑卻以身為她擋下倒塌的樑柱,春風姑姑一身骨頭被壓碎了,人就在她面前斷了氣,她淚眼婆娑,傷心不己,後來一個陌生男人衝過來要帶她逃離,卻也不幸喪生。
「厚葬春風姑姑,追諡為一等女官!」他繃著臉,立即就道。
至於她口中的陌生男人,他心知肚明正是他派來保護她的影子密衛,礙於一些原因,他不能公佈他的姓名,但他的家人將享有一世榮華。
謝紅花仍淚水滿面,對春風姑姑的死萬般不捨,也萬般虧欠。
「娘娘,您不用自責,救您是春風姑姑的職責,若是奴才在您身邊,也會義無反顧這麼做的。」李三重含淚道。
「你們……」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前世有袁妞及尚湧守護,這世則出現了春風姑姑與李公公,他們都是她的恩人,也都甘願為她犧牲到底。忍不住,她哭倒在男人懷裡。
南宮策明白她的心境,只能將她摟得更緊,卻無法置上一詞。
冰冷的目光掃到了倉皇趕來的張英發。「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他當場跪地。
他僅是陰惻地朝他哼了一聲,未說什麼,抱著懷中哭泣的女人,先行到未受損的側殿去,命人燒來熱水為兩人梳洗過後,安頓謝紅花臥床躺下,並要人搬來屏風遮去她的睡顏。
默默注視了她一會後,他這才走出屏風,喝道:「還不滾進來!」
張英發從剛才就一直守在外頭沒敢離去,這會聽到叫喚,立即心情七上八下的入內了。
一見皇上眼鋒冰寒,他的身子更加繃緊。
「百姓可都已安頓好?」甫宮策視他一眼,沉肅的問。
「都已照您之前的吩咐,將存糧與暖裘分送給災民,守城軍也調派去協助百姓重建家園了。」張英發馬上奏道。
說起這個,他萬分佩服皇上的高瞻遠囑,因為這份遠見,讓百姓得以立刻得到救助,將損失降到最低。
「另外,臣查出蟒蛇吞人事件並非姜明所為……那些蟒蛇不知何故是自己傾巢而出的,臣尚未來得及將消息傳給您,這天災異變就已發生……」知曉皇上還會問什麼,他主動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