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從太后、皇后中毒一事說起,直到龍飛山莊的事,讓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沒有人懷疑她的話,畢竟,太子都起兵了,這事還能假嗎?問題是……
「眼下鬼谷門人連同僕役,可戰之兵共一千二百一十八人,守住是沒問題,但谷內只有十日積糧,我們守不了太久。」顧明日號稱巧手天匠,可是人不是神,他也變不出上千人的糧食。
「天嬌去討救兵了,如果順利,我們只要再守五天,邊軍便會到達,屆時雙方裡應外合,必能逐退太子。」花想容說。
「倘使太子又增兵呢?」水無艷問。
「只要有我在,任他千軍萬馬,也休想越雷池一步。」顧明日對自己的機關之術很有信心。
「小師妹那裡又如何?她是不是護得住皇上?」卓不凡擔心,他們在這裡擋住太子,若皇上在宮裡被殺,太子登基,到時候他們不是護國人士,而是叛亂份子了。
可惜皇宮的事他們誰也掌握不了,這個問題卻是無人可以回答。
「成也好,敗也罷,我們但求心安……」
忽地,一個虛弱的、彷彿隨時會斷掉的聲音傳來,席今朝醒了。
花想容飛奔到床邊,見著他清亮的眸子,她整個人一顫,眼眶也紅了。
他笑了,很平淡,又很溫柔。「我說過的話,通常都算數的。」
「嗯。」她只有咬住牙,才能忍住那溢滿眼眶的淚。
席今朝伸手拉住她,對所有人說:「先祖遺命第一條,鬼谷中人永不得叛國。所以我們不能將小王爺交出去,只能和太子作對了。」
顧明日笑了。「橫豎沒有選擇的餘地,那就做吧!」
「說不定小師妹能先脫身,揮軍馳援鬼谷呢!」卓不凡聳聳肩,站起來。「我也去準備準備,這一打起來,肯定有人受傷,各式藥物要先準備好。」
「我去檢查機關,保證不讓敵軍進犯一步。」顧明日說,水無艷也跟在他身後離去。
房裡又只剩席今朝和花想容,她摸著他蒼白的臉,千言萬語在心頭,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拍拍她的手。「倒杯水給我,嘴裡都是藥味。」
「嗯。」她離開床邊,一邊走,眼角餘光不離他身上分毫。之前離別時,為顧全大局,她走得決然,事後,她卻覺得一刻也離不開他,就怕眨個眼,他會實然消失。
席今朝心如明鏡,一眼看透她的倉皇不安,等她倒了水回來,他便拉著她的手,輕輕撫摸她。
她餵他喝完水,隨手把杯子放在床下,即便是連走去放杯子那一小段路,她都覺得漫長。
他把身子往裡挪了挪,指著空出來的床榻說:「你也上來歇一會兒。」她腫脹的雙眼讓他看得心疼。
花想容踢掉鞋子,上了床,與他並肩躺在一起。
從事發至今,她沒有怨他催逼精血施毒太衝動,也不必感謝他的犧牲。面對大忠大義時,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換成是她,她也會做相同的選擇。
他也懂她,所以不道歉,更不用說些「讓你擔心」的廢話。亂世兒女,身如浮萍,隨水流、隨風飄,他們無法掌握太多,只能珍惜眼前。
席今朝拉著她,讓她更靠近他,她的螓首擱在他的胸膛上,他微低頭,便能嗅到她淡雅的髮香。
「兩個孩子怎麼樣?」他把握機會,要和她過最平常、最普通的「夫妻生活」。
「我照你寫的喂小王爺,可他還是哭,我想,他真是膩上你了。」她聽見他的心跳聲呢……撲通、撲通,很規律,卻此任何絲竹管弦都動人,她忍不住笑了。「寬兒好幾次吵著要見你,卓先生跟他說你要休息,他有點發脾氣。」
「他生氣也正常,我一直沒跟他說他姨娘死了,只道姨娘去遠遊,我帶他去找,他這才跟我們離莊。」他撫摸著她的頭髮。「我是不是太會騙小孩了?」
「我想他們能懂的,你是一心為他們好,所以心甘情願被你騙。」花想容抬頭,在他下巴親了一下,被那青色的鬍渣剌得有些麻癢,低呼了聲。
他摸摸下巴的鬍子。「弄疼你了?改明兒個,你幫我刮一刮吧!」
「行嗎?我沒做過,怕弄傷你。」
「我鬍子長得快,每天都可以讓你練習一回,你刮個成千上百次後,總能熟悉的。」
刮這麼多次啊?那可要很久很久的時間呢……
「好啊!」她樂意為他刮鬍子,刮上三十年、五十年,也不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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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卓不凡避過層層巡邏,穿越秘道,進入了敵軍陣營。
太子正在等他。
「殿下——」卓不凡抱拳。「或者,我該稱陛下?反正只要皇上一死,你就自動登基了,何必在這裡跟個沒斷奶的孩子計較?」
「哈哈哈——」太子大笑。「孤才想讓你做內應,助孤攻破鬼谷,你倒先勸孤退兵?可惜啊!
不是孤不願,是皇上至今康泰,孤地位不穩,這兵是萬萬退不得的。」
「殿下掌握了四支軍隊,還打不進皇宮?」
「你明知故問。」
卓不凡裝出一臉驚訝。「原來我家小師妹這樣厲害,一人可敵千軍?」
太子咬牙。「曹天嬌……哼,孤早晚殺了她!」
也就是說,小師妹至今安然。探得自己想要的消息後,卓不凡便不說話了。
可太子卻還有很多問題。「孤問你,賢親王的餘孽呢?」
「在谷裡。若太子要我將他偷出來,卻是不可能,我幾個師兄弟輪流照顧他,我無能為力。」
「那你為孤做一件事,破壞鬼谷附近的機關,放孤的軍隊進去捉人。」
「可以,只要殿下加緊攻擊,短則五、六日,長則十日,我必能破解鬼谷周圍所有機關。待殿下長驅直入,鬼谷亂成一團,我再乘機偷走孩子,交由殿下處置。」
「好,機關一破,你放煙火,孤立刻進攻。」
卓不凡搖頭。「我的意思是,請殿下現在就下令攻擊。」
太子變了臉色。「鬼谷的機關如此厲害,你讓孤進攻,是想讓孤的軍隊都折損在這裡嗎?」
「正因為機關厲害,才需要殿下配合。鬼谷歷經兩百餘年的經營,在四周布下的機關可不是一個、兩個,是成千上萬個,殿下不幫我引開谷內眾人的注意力,我如何暗中破壞機關?再說,一些蝦兵蟹將而已,殿下還顧惜他們?」
卓不凡的話倒有道理,太子想了想,點點頭。「好,孤立刻下令。至於你,卓不凡,十日內你若不能給孤一個好消息,就莫怪孤心狠手辣,你孫氏一脈等著滅亡。」
「草民自當遵命。」卓不凡眸光沉定,躬身一禮,別了太子,重回鬼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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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太子兵圍鬼谷至今,已整整六日。
初始,仗著機關犀利,鬼谷諸人輕鬆地擋住了攻擊,但隨著機關因頻繁使用而故障,谷內眾人不得不拿起兵器對敵。
三日前,太子的攻勢突然變得兇猛,鬼谷的人也開始出現傷亡,迄今,亡者七十八,傷者一百九十六,完好無缺者已不足千人,而太子的兵力是他們的十倍。
鬼谷的人不得不分三班駐守,每一天戰下來,都是幾欲死亡的疲憊。
花想容已經疲累得快握不住劍,這才退下來,準備休息。
經過秘道時,不知道誰問了句:「要不要吃飯?」她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拖著腳步往席今朝的房間走去。
好累。這樣的日子還不知道要過多久……不,他們頂多再撐四天,便會糧盡,到時想打,也沒力氣打了。
按時日推算,曹天嬌讓商昨昔去搬的援兵應該到了,為什麼沒有消息?難道皇宮那場仗失敗了?或者皇上不信曹天嬌的話,不肯發兵符?還是商昨昔在路上出了意外?
鬼谷已與外界斷絕,消息難通,任她想破頭,也琢磨不出一個答案。
「唉!」她歎口氣,推開席今朝房門,一條碩長的身影朝她走過來。「他」穿著月白長衫,外罩黑色綢衣,銀亮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好像夜間獨舞的美人,風姿絕代,卻孤高寂寞。
她搖搖微昏的腦袋,笑了。「怎麼了?一個人在房裡很悶?」
那人停下腳步,俊臉帶著微訝望向她。
花想容突然覺得「他」綢衣下的那抹白很刺眼。她沒看席今朝穿過黑色以外的服飾,乍見之下,很不適應。
「你——」她揉揉眼。「我還是喜歡你一身玄衣,好風采,好——好好好——」不對啊!眼前人怎麼越看越不像席今朝?
她捏捏自己的臉頰,迷糊的神智終於清醒。「呃,卓先生……我走錯房間了?不好意思……」
她正想往外走。
「想容。」那是寵溺中帶著笑的聲音,是真正的席今朝。「你沒走錯,這是我的房間,二師兄是來為我做檢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