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席今朝收功下床。
「怎麼樣?」花想容緊張地湊過去問。
「她撐不過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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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席今朝和花想容輪流照顧女子,也從她的囈語中知道了很多事。
此如:這座龍飛山莊就是皇后誕下皇子、發現兒子天生瘖啞後,請妹妹照顧孩子,為她蓋的,說是補償她再不能回坤寧宮的遺憾。
可看在席今朝、花想容眼裡,感情豈是一座宮殿可以補償?
至於莊裡失魂的僕人也是皇后的傑作,為的是怕傭人多嘴,洩漏機密。花想容憶起,以前常聽皇宮內侍說怕被分到坤寧宮做事,因為皇后身邊的人總是莫名失蹤。那時她還納悶,皇后賢德,年年開大恩放些年紀大或另有要事的宮人回鄉,這樣好的主子,宮裡可是只有一個。現在才明白,那些內侍機敏,早已察覺不對勁。
女子反對皇后拿別人的孩子替換自己的親兒,覺得寬兒可憐,因此特別疼愛他。可惜女子也不知太子的真實來歷,這讓花想容倍覺扼腕。
以前,皇后每個月都會派人給山莊送東西,同時與女子互換音信,但兩個多月前,皇后的消息突然斷了,女子又生病,苦等不到皇后的信使,心裡焦急,才冒險讓寬兒跑一遍京城。花想容算算日子,她們姊妹失聯的時候,正是皇后正中毒昏迷之時,而寬兒則是才出門便被蛇咬,昏倒路旁,幸虧遇到席今朝和花想容,否則他小命休矣。
寬兒天生癡愚,大概弄錯了女子的意思,以為女子要找的人是席今朝和花想容,所以毒一解,便興沖沖把人往家裡帶。
女子病得只剩一口氣,唯一希望是找到信使,接寬兒入宮,因此,一見席今朝和花想容,便將遺願寄托在他們身上。
天光初起,女子已奄奄一息。席今朝數度為她運功,也救不了她。
花想容著急地找寬兒,要讓他們姨甥見最後一面。可惜當她找到寬兒時,女子也嚥下最後一口氣。
臨終前,她說了山莊的出入方法,也交代那些僕人,只要三個月不服藥,便會恢復正常;而她,哭喊著皇上,含恨而終。
趕來的寬兒見女子閉眼,以為她睡著了,搖晃女子兩下,她沒反應,他便替她蓋好被,又自去玩了。
花想容淚流滿面,撲進席今朝懷裡。「為了一個幾乎不可能成真的夢想落到這步田地,值得嗎?」
「也許她沒想過值不值。」席今朝不覺得難過。女子一生追求復國,雖然失敗了,至少她追求過。天底下本是如此,有人成功、有人失敗,不可能事事盡如人意。「我們只看到她的落寞,但別忘了,她曾貴為皇后,她若無心復國,何必讓夫?想來她也曾有過一番心思,不過在層層磨難後,盡數消滅了。」
「心太高、夢太大,最終只讓自己淹沒在無盡的虛妄中。」她頹然地拉緊他的手。「我懂了,我只要珍惜眼前就好。」
他看著她淚痕未乾的臉,削薄的唇勾起一彎溫暖的弧。「我們彼此珍惜。」他低頭,輕輕一吻印上她額頭。
她抱緊他,聽著他胸膛強而有力的心跳,眼眶又開始發酸。這兩個月幾乎沒有間斷、不停襲來的事故,讓她也變得善感了。
席今朝來回撫著她的長髮,安撫道:「放心,我在你身邊呢!」
正因他在,她才能偶爾軟弱,否則她總是一直硬撐著自己。
其實,有個地方可以讓自己軟弱、哭泣,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花想容更用力地抱緊他,冀望這一刻能永遠停留。
他突然拍拍她的肩。「你能不能先放開我一下?」
「不要。」她抽噎著,太依戀這一刻的溫暖。
「寶寶該喝奶了,還不去餵他,一會兒他又要哭了。」而他最怕聽見嬰兒哭。
「遲一點點,不會有事的,我以前帶他時,還鬥得找沒人追時才喂——」
好像真要跟她作對一樣,她還沒說完,嬰兒剌耳如魔音的哭聲便晌徹雲霄。
她敏銳地察覺懷抱裡的席今朝好像僵住了,整個人變得僵硬無比。
「你真的很怕孩子哭?」她問。
他沒回答,但他臉部僵凝的線條說明了一切。
第8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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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今朝和花想容埋了女子,解散龍飛山莊的僕人後,便哄騙寬兒,帶著他和賢親王僅剩的骨血回京城。
這一路上,防衛越來越嚴,每一條官道上都有官兵把守,沒有路引,休想過去。
他們只得轉往山裡,走偏僻小道上京,可到了京城外,城門守衛和城牆上的巡護,又讓他們傻眼。
「怎麼辦?他們專抓帶著嬰兒的人。」花想容已經看到三對帶著小孩的夫妻被守衛架走了。
席今朝也沒辦法。「我們可以化妝易容,可孩子根本無法可藏,除非不帶他入京。」
「不帶他去,要怎麼安置他?」
「不如暫且找個人家寄養幾日。」
「不行,這孩子事關王室存續,降非是值得信任的人,否則我不放心讓別人照顧他。」
「要不我留下來,你獨自入京——」他話猶未竟,幾個巡邏的官兵已瞧見他們,尤其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小嬰兒,這模樣可是上頭嚴令要注意的。
「你們不排隊入城在幹什麼?把孩子抱過來,官爺要檢查!」
席今朝和花想容對視一眼,他拉住寬兒,她背孩子,二人異口同聲:「走!」身影快如閃電。
「追!把他們捉回來!」那些官兵反應也不慢,招呼一聲,一隊差役便追了過去。
席今朝和花想容無意與官兵們硬拚,畢竟他們只是聽命行事,罪不至死。
席今朝跑了約半里路,把寬兒推給她。「我佈個迷煙陣阻擋他們,你們先走!」
「小心點!」她喊,腳下卻沒有減慢。
見她跑得遠了,他放心地鬆一口氣,開始把身上僅剩的迷藥拿出來,布了一個方圓數米大的陣型阻擋追兵。最先追過來的差役一聞到迷煙,哼都來不及哼,仰天就倒。
「要命的話,就此退回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撂下威脅,席今朝身如脫兔,追向花想容離去的方向。
他追了半炷香,卻在道旁的茶棚裡,看見花想容被十來名江湖人團團圍住。
他摸著腰間的藥囊苦笑,毒藥所剩不多,他一直想補充,卻沒能如願。一旦毒尊沒有毒,這麼多的追兵,他又能擋住多少?
「花想容,主子已經說了,只要能殺了孩子,毋須計較你的生死,你還不識相嗎?」說話的是個使雙劍的姑娘。
花想容連話都懶得回,把孩子解下來送到寬兒手裡。「看著他,別讓任何人傷害他,知道嗎?」
寬兒用力點頭。花想容摸摸他的腦袋,唇角微彎,像要說些什麼,但她身子卻突然一扭,勢如破竹的一劍就殺向了說話的姑娘。
那姑娘反應不及,胸口被劈了一劍,雖然沒死,卻也無力再戰。那些追兵見了,劍棍齊揚,逼了上來。
花想容打起來不要命似的,劍光閃爍如上元夜的煙花,只求絢爛一時,不逐長長久久。
一時間,十來名追兵竟被她阻得半步不能進。
花想容還不停地奚落他們。「原來江湖盟的水平就這樣?差,真是太差了。」
這下兩個道士氣白了臉,不再顧慮什麼陣勢,兩柄長劍翻飛如花,搶先攻了過去。
花想容要的就是這局面。互相搗亂的敵人等同待宰羔羊,她原本大開大闔的劍勢轉為凌厲詭異,宛如毒蛇吐信,連吻三名追兵喉嚨。
那些追兵被她的狠辣嚇了一跳,動作愈亂,花想容立刻拉了寬兒的手,準備突圍。
適時,席今朝出手,五顏六色的毒粉像飛天帶來的煙霧,璀璨奪目,卻也致命。
不過眨眼間,十來名追兵倒地斃命,一個不剩。
席今朝快步走到花想容身邊。「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你來得很及時。」她搖頭,喘氣著,有些使不出力。
他摸著她的臉,眼裡有著濃濃的不捨。那花般嬌顏上,一道血痕艷得讓人心驚。
她眨眨眼,這才感覺到臉上的熱疼,伸手一摸,滿手的濕潤。
「不小心劃到而已,過兩天就好了。」她趕緊拉下幾撮髮絲遮掩傷口,不教他心煩。
席今朝沒說話,只是溫柔地含笑望著她。
他不喜歡她這麼拚命,但從沒想著要她改,他永遠都以她的意恩為依歸,配合著她。她性子一向剛烈衝動,可一遏上他,她就軟了、化了。
「對不起,我以後會小心的。」真希望他罵她,至少念兩句也好,她也不會這麼愧疚了。但想想,她弄傷了自己,為何要對他抱歉呢?偏偏,她真的很難受。
席今朝微笑,吻了她一下,也不在她的傷勢上多做糾纏,只道:「守衛這麼森嚴,我們根本進不了京,更別提告御狀了,你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