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婢女直直地看著他,一聲不吭。
「沒有嗎?」席今朝再問:「可否向姑娘討一碗米漿?孩子餓了。」
婢女依舊面無表情,沉默不語。席今朝心裡湧起一股不安。
兩個婢女見他不再攔人,各自走了。
席今朝回到偏廳,對花想容說:「我出去一會兒,你在這裡等我,小心戒備。」
「你也小心。」她邊說,又把孩子綁回背上,長劍重新出鞘。
一起逃亡久了,彼此都有默契,發現不對勁,一人前衝,一人就緊守對方後背,這相知相惜的心意,不掛在嘴邊,卻勝過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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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今朝探視過龍飛山莊後,再回偏廳,臉色很難看。
花想容將長劍歸鞘,迎向他。「怎麼了?」
「我暫時找不到出莊的路。這裡就是一個大陣勢,無人指引,誰也進不來,裡頭的人更別想出得去。」
「也就是說我們被困住了?」
「不至於,給我一些時間,我應該能破解它。」他不精通機關陣法,但鬼谷的人多少都學過一些,解不了,就硬破出去。「還有這裡的僕人並非沉著冷靜,他們是中了迷魂藥,被控制住了,才會無法聽、無法說,更面無表情。」
「太殘忍了,什麼人竟能幹出這種事?」
「我們進來這麼久,唯一見過還算正常的只有啞男子,而且他能在這裡出入自如。」
「可我覺得他不像,他……」
她還沒說完,消失已久的啞男子端著一碗奶汁,笑臉盈盈地走進來。
「唔唔!」啞男子把碗塞進席今朝手裡,看著嬰兒傻笑。
席今朝發現那碗奶汁溫溫的,顯然是啞男子特地熱過才端來。他偷偷地嘗了口奶汁,並無問題。
「把孩子解下來,先餵飽他再說。」他不動痕跡地對花想容說。
花想容知道他另有打算,便照著他的話做。
當她餵奶時,啞男子一直看著她,還對嬰兒笑,似乎很喜歡孩子。花想容見他目光純淨,不似奸徒,試探地問一句:「你要喂嗎?」
啞男子眼睛一亮,開心地伸手去摸寶寶,又害怕地縮回去,如此三、五次,花想容看得好笑,便拉著他的手,指導他如何抱嬰兒。
啞男子一抱著嬰兒,便全身僵硬,更別提餵奶,寶寶還沒吃飽,給這樣折騰一回,不依了,又開始放聲大哭。
啞男子手忙腳亂地將嬰兒還給花想容,但看得出來,他是打從心裡喜歡著孩子。
席今朝乘機問道:「兄台,這山莊很不一般,不知主人在否,容我們拜見?」
啞男子搖頭,似乎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花想容換個方法問:「這裡的僕人很有規矩,怎麼訓練的?」
啞男子還是一頭霧水。
「這莊子建立多久了?」席今朝問。
啞男子還是搖頭,他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席今朝和花想容對視一眼,兩人心裡都有相同的想法——這座龍飛山莊越來越神秘了。
花想容喂完奶,幫寶寶拍背打嗝後,啞男子又去拉席今朝的衣服。
「有事嗎?」席今朝問。
啞男子對他比了一個吃飯的動作,然後又死命扯他。
「他似乎要帶我們去吃飯。」花想容說。要去嗎?她以眼神問他。
他思慮片刻,點頭,與啞男子一起走了出去。
花想容懷抱孩子,走在最後。一路上,她觀察那些僕傭,果然一小小神情木訥,好像失了神魂。
山莊的主人費這麼大功夫,將這裡整個隱藏起來,到底是想隱瞞什麼?啞男子就算不是主事者,應該也與主事者關係匪淺,他帶他們進來,是巧合還是別有目的?
思忖間,啞男子領著他們進入飯廳,席上已經擺了一桌菜餚。啞男子替他們盛飯添菜、倒酒舀湯,連剔除魚骨的瑣事都做了,像是生平第一次招待客人般興奮。
席今朝小心地試過每一道菜,確定沒問題,才示意花想容下著。
她邊吃,邊看著啞男子。「你不吃嗎?」
啞男子搖頭,走到牆角,那裡有一隻食籠,他提起來,往外走去。
一直到啞男子的身影完全消失,花想容才吶吶地開口。「他走了耶!」
「他起來沒有惡意,我們應該能在這裡安心休息。」
「我也覺得他不是壞人,可這裡的環境、傭僕和他的行為仍然很奇怪。」
「你若無法釋懷,我們便多留幾日,調查一番。」
她想了想,搖頭。「還是算了,把孩子送回宮比較重要。」
「那快吃吧!今晚我就開始想辦法破陣。」他本來還想找機會補充藥材,但這山莊隱密重重,也不知有無危險,還是盡快離開的好。
第7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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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席今朝和花想容共處一屋。
他們對山莊主人仍有忌憚,不願分開,怕被各自突破。
一起躺在床上,他們連衣服都沒有解,兵器也放在手邊,有狀況可隨時應變。
才過三更,正是人最疲累的時候,花想容神智有些迷糊,恍惚察覺身邊一陣晃動。
「誰?」她的手摸上了劍柄。
「抱歉,我動作太大,吵醒你了。」燈光下,席今朝正在幫孩子餵奶。他想,這時候最安靜,喂完孩子,就去夜探山莊,不至於被抓包。
「他餓了嗎?我沒聽到哭聲啊……」她打個哈欠,掙扎起身。
「兩個半時辰餵他一次,他就不會哭。」他抱著孩子走到床邊,坐下。「你別起來,繼續睡吧,我會看著他。」
這些日子過得不好,她形容憔悴,看得他心疼,所以事事體貼、樣樣小心,只想讓她生活舒適些。
花想容側眼望向孩子。「看來我真不會帶小孩,之前他跟著我的時候,面黃肌瘦的,你才來幾天,他便圓了一圈。」
「你一個人又要照顧他、又要躲追兵,難免疏忽。我比較有閒暇,做了一張表,什麼時辰吃東西、什麼時辰換尿布、什麼時辰睡覺,照著表做,他舒服,我們也輕鬆。」
可惜他沒把她的身子養回來,要不要再給她配點補身藥丸才好?
難怪孩子越來越黏他,不過……
「你不會真寫了一張表吧?」
席今朝在懷裡掏摸兩下,翻出一張紙,上頭墨跡淋淋,可把孩子的吃喝拉撒睡、各式注意事項寫得清清楚楚。
她有些呆愣,半晌,又失笑。「剛照顧這孩子時,我手忙腳亂的,還想過若有一天成親,絕不生小孩,我根本照顧不來。可見你如此周到,我放心了,以後有孩子,交給你照顧,保證一個個都養得白白胖胖。」
她要生小孩?還一個個的?席今朝怔住,從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清俊五官染上傻氣,分外可愛。
她瞧得心醉,膩到他身旁。「你覺得我的主意如何?」
他腦海中只是轉著娃兒的啼泣、尿布、奶汁,無暇答話。
「怎麼不說話?」花想容搖他。
他想到後半輩子都要窩在孩子堆裡,心裡其實很恐懼。
她半坐起身,本想問他為何發呆,卻見他眉目僵凝,那俊秀的五官像是突遇冰霜,被瞬間凍結住了,有趣又可愛,她管不住自己的手,摸了摸他的臉,又捨不得放開。
她兩手捧住他的臉,捏了捏,那帶著溫熱的肌膚,撩動她的心弦。
「回魂喔,你再不清醒,我……」我要親你嘍!很不好意思,但她真想那麼做,「我」字才出口,她的唇就貼上他的頰。
席今朝眨了眨眼,迷茫的神智這才漸漸回籠。
「想容……」鼻間嗅到她如蘭似麝的體香,他身體也是一陣火熱,別過頭,他的唇尋到她的,溫柔舔吮、細細品嚐。
這似水般的柔情帶給她心裡無限的幸福與滿足,人也嬌軟地倚著他。
「喂,你剛才怎麼說著說著就失神了?」
他遲疑了一會兒,歎氣。「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照顧小孩。」
「你不是把小王爺照顧得挺好?」
「那是因為我一聽他的哭聲就頭痛,才想辦法在他哭之前滿足他的需求,要他永遠不再發出那刺耳魔音。」他尷尬地說。「其實我對小孩很沒轍。」
她怔了片刻,大笑。「我還以為就我不正常,這麼可愛的孩子,我怎麼一聽他哭就想抓狂,原來……呵呵,我們一樣。」
「我想沒人喜歡聽哭聲……咦?」他話未完,眉頭便皺起。「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她凝神細聽,半晌,打了個哆嗦。
「那個……世上應該沒有鬼吧?」她拚命地往他懷裡縮,耳邊傳來一陣細細嗚咽,淒厲悲傷。
他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攬著她。「這是人聲,你聽,是個女人,邊哭邊咳呢!」
花想容仔細一聽,發現確是如此,轉頭看著他。「大半夜的,什麼人哭得這樣慘?」
「你想去看?」
她遲疑著,不願多惹麻煩,但聽見如此哀怨的哭聲,她又放不下,很是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