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尚大怒。「殺了她。」
花想容再不與他們鬥口,凌厲劍招轉眼間取了三名追兵的性命。但追兵有三十餘人,任她有霸王之勇,也抵不住對方輪番圍攻。
半個時辰後,她汗透重衣,氣息粗喘。
「花想容,你死定了——」和尚猙獰著臉,兩隻手掌變成淡金色。這是有名的大力金剛掌。
「我要死,你也活不了!」她從來是寧折不彎的性子,被逼到極點,她也只會選一條路——玉石俱焚。
劍光像盛開的秋菊,在最嬌艷之時被凜冽寒風一吹,萬千粉瓣化做漫天飛雪,每一片都是致命的殺機,紛紛然——
「咦?」那些追兵突然全體栽倒,花想容舞出的劍芒失去目標,漸漸消失在半空中。
這是怎麼回事?她疑惑地跨前幾步,看到每個追兵都是面目青黑、七孔流血而死。
「難道……」她抬眼,林道的另一端立著一道黑色身影,好像自亙古便立於此地,巍然不凡,既是山嶺堅毅,更如雲絮飄然。
她的眼前開始模糊,無數的霧氣凝聚成水,化成清淚,滾滾滴落。
「花想容。」黑影慢慢地走向她。
鏗,花想容再也握不住手上的劍,任它跌落地面。
「席今朝……」她伸出手。
他快步上前,將她攬進懷裡,輕輕撫著她的頭髮。
他沒有問她,為何都到大荒山了,還不發火訊給他?
但他告訴她:「我來陪你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抱緊他的腰,放聲大哭。
第6章(1)
密林深處,熊熊焰火旁,一對男女並肩而坐,一個小嬰兒躺在他們中間,正吮著大拇指入睡。
席今朝手上轉著烤魚,每熟一尾,便遞給花想容。
花想容狼吞虎嚥地嚼著鮮嫩魚肉。「好吃,好吃,我好久沒吃過熱食了。」逃亡路途苦,怕被發現,她一路潛行匿跡,喝的是泉水、啃的是野果。
他看看她腳邊丟的四根木叉,再瞧瞧火上剩下的兩尾魚,似乎不太夠。
「我再去捉幾條魚。」他站起身。
花想容拉住他的手。「我把剩下兩條吃完——呃,我忘了你還沒吃,不然……」她摸摸肚子,七分飽了。「我去捉好了。」
「不必了,我不餓。」一月不見,他寢食難安,如今再見,他覺得心滿意足,果真像人說的,有情飲水飽。
「真的不餓?」
席今朝點頭。
她也不客氣了,繼續吃。「對了,你怎麼突然出谷?」她想,要不要連累他,就看天意。他若有事待辦,她便隱瞞自己的麻煩,放他走。否則,就當老天有意將他們牽在一起,她便大大方方賴上他。
「我來找你。」
她差點噎住。「你知道我有麻煩?」
他把曹天嬌的傳書和顧明日說的江湖傳言講了一遍,花想容正好吃完所有的魚,甩開木叉,開始思索。
「有什麼不對?」他問。
「從皇后閉門休養後,我便猜到皇后恐怕被軟禁了。太后和皇上可能都認定了是皇后指使下毒,才會廢掉她。但是……」她歎氣。「我覺得皇后不是兇手,盡力為她周旋,可惜一直找不到證據,皇后還是被廢了。」
「我聽說皇后賢德,太后病倒後,一應用藥都是皇后親手煎煮、親手端到慈寧宮,除了她,其它人沒機會動手腳——」他說到一半,也覺得不對勁。「把嫌疑往自個兒身上推,這樣的犯人未免愚蠢。」
「可皇后自己也中毒了,皇上會想,是不是皇后故作姿態?於是皇后的嫌疑更大。」這件案子她查了很久,諸多推論在心頭,但迄今,還沒有哪個答案能完全說服她。「你說這像不像是個圈,兜來轉去,箭頭總是指向皇后。」
他對查案不熟,但他知道一件事。「凡人做事都有目的。若是皇后下毒,圖的是什麼?」
「這正是我最疑惑的。皇后母儀天下、兒子受封太子,她已尊貴至極,何苦再招是非?」
他也不明白,他跟皇宮裡的人不熟,厘不清那些利益情仇。
花想容想了又想,還是沒有頭緒,只得暫時放下。
「你這次出來,除了找我,還有其它事嗎?」
席今朝搖頭。「只想找你。」
「喔。」她低頭,心裡泛起一絲甜。「那……陪我走一趟京城如何?」雖已打定主意「連累」他,還是要客氣地問一句。
「好。」他應得很乾脆。
她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你不問我去京城幹什麼?」
「那不重要。」
「什麼才重要?」他這種隨遇而安的性子實在也讓她擔心。
他語氣平常。「有你陪著。」
「你……可不可以說清楚一點?」她大眼眨了眨,不敢相信渴望許久的答案這麼輕易就得到了,忍不住想再確定一遍。
「我想陪著你,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這是不是說……」她有些緊張、有些害羞。「你……你也喜歡我?」
席今朝偏頭看她。「很喜歡。」有其她現在酡紅欲醉的粉臉,他越看越愛。
「你再說一遍。」她興奮得有點暈,沒聽清楚他的話。
「我很喜歡你。」
他說著,笑了,清俊的容顏閃著光彩似的,一時間,她想哭又想笑。
「你怎麼了?」他看她似乎有些不對勁。
「我……席今朝、席今朝……」她拉住他的手,開心得語無倫次。
他伸手摸摸她額頭,花想容想說自己很好,又因為太興奮,反而說不出口,嗆咳不休。
「你有點不對勁。」席今朝拉開她的手,準備替她把脈。
她搖搖頭,一邊咳、一邊笑、還一邊掉眼淚。真的好喜歡他,好喜歡、好喜歡哪……
於是,她傾過身子,吻上他喋喋不休的嘴。
他修長的鳳眸瞬間瞪大,隨即,春風拂上眉梢。輕輕地,他抱住了她,唇帶著一種誠摯的熱情吮過那花般櫻唇。
花想容摟緊他的腰,被他的溫柔暖得眼眶發酸。
原來思念還不是最甜美的,當兩情相悅,當他的眸底、她的眼瞳各自倒映著對方的身影時,這樣的契合才是世間至美。
「嗯……」她低吟,芳唇微啟,她的氣息中有著他、他的……
哇哇哇——那熟睡的嬰兒突然清醒,放聲大哭。
她悶哼了聲,不小心咬到舌頭。
同時,他也皺眉。原來她咬到的不只是她自己的舌,還有他的。
「對不起、對不起……」看著他唇邊染著一點鮮紅,她好愧疚。
「沒關係。」雖然很疼、雖然吻得危險,但比起它帶來的快樂,他覺得很值得。
花想容靦地抱起孩子。「小傢伙,怎麼了?尿布沒濕啊?」她摸摸孩子的身體,也沒發燒,怎會哭不停?
「會不會餓了?他上回吃東西是什麼時候?」
「兩個多時辰了吧?」她哄著孩子。「乖,要哭也小聲點,把壞人引來,我們就完了。」
「他多久吃一次東西?」
「我不知道。」
「那你之前是怎麼帶他的?」
她搔搔頭。「我顧著逃,難得安全時,便擠些果汁或找點獸奶餵他。他很聰明,跟他說壞人來了,通常他都會閉嘴,不過今天似乎不太管用。」
「我試試看。」看她被折騰得狼狽不堪,席今朝真有些不捨。
她剛想把孩子交出去,又想到一件事。「你身上沒毒吧?也不對,有毒的話,我剛才就中毒了。」
「我早在你們身上用了解藥,你不必擔心。」
「那就好。」她把孩子送入他懷裡,誰知嬰兒反而哭得更大聲。
她嚇一跳,趕緊又把孩子抱回來,手忙腳亂地搖著。
但嬰兒還是一直哭,她忍不住歎息。「我的小祖宗,你稍停一會兒吧!我們現在雖然有座大靠山,不再像之前朝不保夕,但你若引來太多追兵,還是會有危險……」
原來他是她的靠山啊!他微笑,感覺真好。
「我看孩子可能真餓了,要不我去找些東西給他吃——」話到一半,他神色一凝。「有人來了。」
花想容拍了拍嬰兒哭得通紅的小臉蛋。「看吧!追兵真被你哭來了。」
這孩子似乎真的懂事,雖仍抽泣,哭聲卻小了很多。
「果然機靈。」席今朝讚了一聲,站起身。「我去解決那些追兵,順便帶東西回來給孩子吃。」
花想容拉住他的衣袖,晶亮的眸光裡閃著擔憂。
「放心,我很快回來。」他舉步欲走,卻發現袖子還在她手裡。
她看著他,感激、歉疚、憂慮……百般滋味,齊上心頭。
他想了想。「我很開心自己有能力幫助你。」
她愣了愣,臉上閃過一抹臊紅,還是沒放手。
難道他說得不對?他不想甩開她的手,又有些著急,追兵的腳步越來越近了。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心的依歸,所以不管跟你在一起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我都喜歡。」這話是他從顧明日那裡偷來的。
他居然會講甜言蜜語,她很驚訝,臉上的紅霞更艷,又染了幾絲疑惑。但她還是沒鬆手。
席今朝有點納悶。這是怎麼了?她不說話也不放手,他怎麼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