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客棧內,氣氛就顯得沒那麼和樂融融了,不曉得打哪裡來的八張陌生面孔,剛剛踏進烏龍鎮,指名道姓要找老闆娘等人。
「所以?」老闆娘正忙著弄手裡的一盞蓮花燈,打量了一下對方,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們是想跟咱們比劃比劃?」
「正是。」帶頭的是個壯實的黑臉漢子,對老闆娘一抱拳:「我們師兄妹八個,在江湖上號稱『賽八仙』,才藝無它,只是琴棋書畫、麻將蹴鞠倒還能擺上檯面,前些天在馬家鎮遇到黑狗兄弟,聽他說這烏龍鎮裡藏龍臥虎,都是隱世的高人,這才專程來此地,想與諸位切磋切磋。」
搞了半天,是去年被驅逐出鎮的黑狗找來的。還切磋?當她是三歲小孩子啊?這陣式分明是來替黑狗出氣的!
老闆娘心裡冷哼一聲,臉上仍是掛著三分笑,謙遜卻不卑微地回話:「不敢不敢,鎮上高人沒有,閒人到是有幾個,既然諸位專程過來,就算咱們技藝拿不出手,也絲毫不敢怠慢。」
她邊說連把蓮花燈弄好,遞給乖巧地坐在旁邊,一個身懷有孕的嬌俏小媳婦兒:「拿去玩吧,侄孫媳婦,到碧水湖找元小子去,他在那兒弄河燈呢。」
「謝謝姑奶奶。」漂亮得跟朵玫瑰花似的小媳婦兒道聲謝,興高采烈地舉著燈就往外跑。
「哎,我說,慢著點兒,跑那麼快做什麼呀?」老闆娘不放心地喊了一嗓子,才回頭笑道:「這樣吧,幾位先在這客棧住下,先好生休息,明日再賽如何?」
「如此甚好。」眼看「賽八仙」在小二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上樓歇息去了,老闆娘扔下手裡弄燈籠的傢伙,朝屋子裡喊了一嗓子:「不得了、不得了,富公公、貴嬤嬤!」
「來咧!出啥事了?」富貴兩人聞訊從廚房裡趕緊跑來。
「事不宜遲!快去通知曲帳房和老謝他們!有人來砸場子了!」老闆娘摩拳擦掌。
「誰這麼沒眼界,敢來咱們這裡砸場子,我看是老虎嘴裡拔牙,存心找死!」富公公一拍桌子,翹著蘭花指,殺氣騰騰地叫道:「既然敢來,咱們就讓他們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這形容得不大妥當吧?」貴嬤嬤提出建議。
「那就讓他們魚嘴裡的水……」
「什麼意思?」
「有進無出!」
☆☆☆
第二天晚上,鎮中央的大戲檯子又重新搭建起來,在夜幕下燈火通明。
「賽八仙」要求比試琴棋書畫,不僅可以切磋技藝,還能讓鎮上喜愛文學的百姓們大飽眼福,實屬一舉兩得。
「會不會輸啊,看那賽八仙,一個個好像胸有成竹的樣子……」
「幹嘛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是哦,先看看再說吧……」鎮民們交頭接耳地傳遞著關於比賽的最新的消息。
首先賽的是琴藝,台下突然喧嘩起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台上一個美若天仙的身影。
懷抱著古琴的女子,身著雪色羅裙,外罩玫紅色銀鼠盤扣暖襖,她肩若削成,腰若約束,簡直不盈一握。整個人清新雅致如七八月裡的海棠花,萬種風情盡生。
她梳著百合髻,簪著碧玉釵和蝴蝶形狀的花鈿,耳掛一雙碧青的翡翠耳環,額點梅花妝,小臉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一雙顧盼生輝的大眼睛如同秋水煙霞,流轉時,帶有無限嬌媚風情,真正的沉魚落雁。
一直坐在台側和曲帳房閒聊的皇甫恪驀然收斂起懶洋洋的姿態,眼也不眨地盯住那張麗質天成的容顏,蹙起眉頭。
「是你要她來的?」在察覺到那些紛紛落到女子身上的驚艷目光,皇甫恪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這個老闆娘,居然跟他連招呼都不打一聲,暗地裡就把懷孕三個月的海棠說服了來比試琴藝,搞什麼名堂?
「是呀,人家都懷了你的骨肉,你還不讓她跟大傢伙見個面,也太說不過去了吧?」老闆娘替海棠報不平,好不容易才說服她出來比賽,這可是烏龍鎮代表隊的秘密武器呢。
皇甫恪冷哼一聲,其實他也不是不願意,甚至他天天在她耳邊逼婚,要她同意嫁給他,孩子都有了,還拖什麼呢?但她就是不肯點頭,仍做男子打扮,戴著平凡的面具,似乎這樣就能讓自己過得比較踏實。
他明白她的心思,知道她寧願平凡安靜地生活著,自己也樂得如此,說他大男子主義也好,說他自私也罷,她的美只完完全全屬於他一個人,他才不要旁人分享。
雖然他一早知道她若是恢復女兒裝該會何等得耀眼奪目,誰知今天突然給他來個這麼大的驚人之舉,讓他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不吃醋才怪!
「這位是?」首先代表賽八仙出戰的是呂檳榔,他目光驚艷地望向女子。
好美麗的女子!這天生的絕代風華,世間少有,他當下看得目不轉晴。
「這是我家妹子,自幼習琴,又愛唱歌。」老闆娘笑嘻嘻地介紹:「聽說咱們在這比賽,也想開開眼界,不知諸位能否讓她彈唱一曲?」
「當然、當然。」呂檳榔連連點頭,看佳人看得眼都直了。
「既然你方琴歌兩絕,那不如師兄彈琴,小妹伴舞,我方也不至於冷場哦?」賽八仙裡的賀仙姑以舞技名揚天下,看出自己暗戀已久的師兄的眼睛一直瞟向蒙面女子,吃起醋來。
「當然、當然。」老闆娘心下慶幸自己幸虧沒說海棠會跳舞,萬一不知內情的對方提出讓孕婦舞一曲,眼睛已經在殺人的皇甫先生還不直接衝過來把自己砍了?
比賽開始。首先由呂檳榔演奏,他捧琴,彈奏出一曲「百鳥朝鳳」,賀仙姑伴著琴音、踏著舞步翩翩起舞,柔媚風流,十分嫻熟動人,引來台下觀眾陣陣如潮水般的掌聲。
輪到海棠時,只見她將古琴平放於琴案之上,將著自長袖中伸出腕若皓雪的雙手,長袖微拂如飛雪,輕風拂面時,黑髮似流雲,眉目間嫣然含笑,容華若仙。
琴聲漸起,纖纖玉指如削蔥,緩緩撥動著琴弦,輕攏慢撚,時面抹平、時而挑起,發出悅耳的聲響,絲絲八耳,緩緩流瀉。
隨著她的動作,人們彷彿看到落入凡間的仙子,正舞動當空!她裙似蝶飛,發如流雲,隨著宮商徵羽的變化,交織出一曲極其輕靈的美妙旋律!
這從未聆聽過的樂章,簡直是人間的天簌!眾人靜靜聆聽,輕柔而舒緩,使人彷彿置身於籠罩於嫋嫋輕煙的仙境中。
接著又聽她輕聲吟唱道:「憐君庭下木芙蓉,嫋嫋纖枝淡淡紅。曉吐芳心零宿露,晚搖嬌影媚清風。似含情態愁秋雨,暗滅馨香借菊叢。默飲數杯應未稱,不知歌管與誰同。」這歌聲婉轉圓潤,空靈飄渺,卻飄而不散,美妙絕倫,絕對是「一字新聲一顆珠,唱後櫻花葉裡無。」凡稍微熟諳音律者似乎都已經知道,誰將是勝者。
終於,琴聲與歌聲同時結束,而那幽然的旋律,優美的歌聲,彷彿在余梁之上,久久縈繞。海棠優雅起身,含羞地對觀眾們鞠了一躬,觀眾們回過神來,瘋狂地拍起巴掌。
「太美了!」呂檳榔震驚地難以置信,既傾慕又激動地走到海棠身邊問道:「姑娘,請問您適才所奏可是失傳已久的『芙蓉曲』?姑娘可是蜀國人氏?」
「不是!」還不等她回話,已經有人替她答了。回話的是皇甫恪,他佔有欲十足地抓住佳人,將她帶到一旁,小氣到連看都捨不得給旁人看去,呂檳榔只得悻悻作罷。
第二輪比賽的是棋藝,出戰雙方為謝掌櫃與黎漢鐘。
「請。」謝掌櫃入坐,伸出示意對方執黑子。
「啊,多謝。」古來慣例,下圍棋尊長者執黑子,黎漢鍾年長,見謝掌櫃此舉,不禁感動。
接著,兩人你來我往,正是棋逢對手,下得驚心動魄,圍觀人數雖多,卻秉住呼吸,一字也不敢言。棋盤彷彿變化成了一個戰場,身為主帥的謝掌櫃掌控著旗下士兵,而所執白子便如同千軍萬馬,與黑子在棋盤上展開逐殺,一時間妙招紛呈,看得人目不暇接。
「哈哈,此乃我平生最暢意的一局棋,快哉妙哉!」黎漢鍾擲下棋子,仰天大笑道:「我黎某走遍大江南北,生平只服一人,謝掌櫃,承讓了。」
「尊賀客氣,棋盤如世事,變化紛紜,循環往復,其實沒有輸贏。」謝掌櫃微微點頭,露出同樣舒暢的笑容。
這……到底是誰贏了?看來像是謝掌櫃贏了,可他卻說自己沒贏也沒輸,那就是打成平手嗎?眾人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第三輪是書法比試。兩隊的參賽選手是襄陽子和皇甫恪,誰知皇甫先生罷賽了。
「皇甫恪!你想怎麼樣?」老闆娘給他氣死了。
「你不仁,我也不義,海棠身懷有孕,你還要她來參賽?真是豈有此理。」他也很火大。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對面賽八仙裡那個白面書生對自己孩子他娘的窺視,看得他怒火中燒,一側身,將懷裡的佳人擋住,不給那人再有一點機會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