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雷觀月已經在她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誰?」廉欺世用筆桿搔著太陽穴,邊思考著雷觀月的情況,準備開新的湯給他喝。
「還會有誰?你的上邪。」笙歌水潤的眸子盈盈一轉,斜睞著連接雷觀月房間的那道牆。
廉欺世目光瞥往同一個方向,「喔,是啊,怎麼了嗎?」她以一種非常乾脆的灑脫承認。
「像喜歡我哥一樣?」她和小世是鄰居兼玩伴,誠實到不行的小世自然和她說過對她哥哥萬九的感覺。
想當年,她們都還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呢,轉眼間……不提也罷。
這個問題倒是問住了廉欺世。
「嗯……」她發出困擾的沉吟,試圖釐清無法一口咬定和喜歡萬九時一樣的原因是什麼。
總覺得有哪裡不同,可是又說不出那種不同是什麼。
首先,他們同樣特別,不,如今是雷觀月在她心中特別多一點。一種比他說話時完全被吸引,比被他稱讚時身體興奮得像要爆炸,比隨時都想見到他,比感覺到被他依賴時的滿足都還要再多一點……想永遠陪伴在他身邊的感覺。
「想不出來就算了,我也不是真的那麼想知道。」笙歌對別人的感情向來不在乎,也害怕聽到令人肉麻的話。雖然那些話她平時也說過不少。
「其實也不是那麼難,只是想不出有什麼適當的話可以表達。」廉欺世擱下毛筆,改抱著一罐新釀的蔗漿桑葚猛嗑,已經有要大聊特聊的意思。
最近這種酸甜的滋味,比以前還要更令她著迷。
笙歌可沒有她此等好興致。
想來她的話意,不正是俗稱的「不可言喻」,男女之間美好戀情的極致表現嗎?
「唉……」笙歌歎了口氣。
「你反對?」廉欺世對她的反應很敏感。
平常她儘管大刺刺,不拘小節,但對笙歌的看法和想法有一定程度的在意。
誰教笙歌是她從小到大的好朋友。
笙歌揮了揮手,拒絕她讓出蔗漿桑葚給自己的舉動。「我不是個愛干涉人的討厭鬼,但是,他最近的處境很不妙。」
「胡耀?」含著湯匙,廉欺世咬字模糊的重複。
「不妙。」笙歌表面上糾正她的發音,實則糾正她的不雅舉動。「你也知道大人雖然實權看似不大,官秩可是從三品的高官,他所知道的消息,通常是很接近那位咱們不能直呼姓名的大人物的口諭。」
廉欺世瞭解「大人」指的是包養笙歌的不能提的大人,至於不能直呼姓名的——「喔,你是說皇上。」
「噓!隔牆有耳,這些話通常我是不會和別人說的,要不是事關於你……要是被知道是我說的話,可是會——」笙歌嚴厲地制止她,然後以殺頭的動作做結尾。
「那麼我們就用……隔壁老黃來借稱不能直呼名諱的大人物,用來福稱大人好了。」廉欺世認真提議。
笙歌本想反駁她用的名字太隨便,後來想一想,如此一來被人聽見,也不會被懷疑,便由她去了。
「那隔壁那位仁兄怎麼稱呼?」
「上邪。」她二話不說定案。
「隨你。」笙歌聳聳肩,繼續原來的話題,「總之,大……來福告訴我,隔壁老黃近來針對朝官頻頻有動作,從三品以上的官員之間不知是誰走漏風聲,似乎是在辦貪官污吏的案件,聽說承辦這起案件的官員有兩名,他們手上握有一本『污名冊』,裡頭寫滿了被列為重點偵查彈劾對象的官員,部分名單同樣是不知道由何流落出來,上頭列了不少六品下的中央官員,上邪也在其中之一。」
「嗯……」廉欺世一手掐著眉心。
「你做何感想?」笙歌催問。
廉欺世半閉一眼,望著她說:「我覺得只用隔壁老黃和來福根本不夠,真的隔牆有耳的話,還是能被聽出來吧!」
她能不能擔心一些重要的正經事?
「算了,說都說了,能怎樣。」笙歌用手指戳了戳她,「現在朝官之間可是風聲鶴唳,有貪污行賄的人人自危,我聽來福說上邪不屬於需要上早朝的官員,他知道這件事嗎?」
「朝廷的事,我從沒跟他聊過。」她也沒好奇過。
「你不打算問問?」
「這種話題不好在用膳時提起吧,『今天的晚飯真好吃,喔,對了,你有貪污收賄嗎?』這樣的話你要我怎麼問?」廉欺世好笑地反問。
笙歌拿出高級娼妓在某些場合會出現的豪氣作風,道:「單刀直入的問。如果他在乎你,會明說的。」
廉欺世搖搖頭,「十四,即使是至親血族,也並非任何事都能沒有顧忌的說出口,這種事,你生在大家庭裡,應該比我更瞭解。」
「那麼我不贊成你繼續和他有所牽扯。聽說,現在已經到了只要隔壁老黃一聲令下,馬上由御史台審理此案件,也就是說,如今己到了難以挽回的地步。」笙歌寧可現在把事情說得嚴重些,也好過大禍臨頭時懊悔。
「聽起來真的很嚴重。」廉欺世用湯匙攪動桑葚。明知道這樣會使吃不完的桑葚很快壞掉,但她的舉動多少洩漏了憂思。
「何止嚴重,這樣下去,可能罪誅親族。」
「我和他非親非故。」她畢竟沒有嫁給他。
他沒提,她也不認為嫁人有那麼重要,這件事在兩人都有意無意地置之不理的情況下,就這樣被忽略了。
「你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吧!」笙歌指著好友已經看得出來的肚子說。
「目前除了你和嚴兄以外,沒有人知道。」近來她很少出門,也沒人知道她懷孕住在雷府的事,她只向街坊鄰人說自己要出趟遠門,沒交代何時回去。
看透她不離開的決心,笙歌抿唇瞪著她。
廉欺世有所遲疑地停下翻攪的動作,「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我希望在事情不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前,待在他身邊。」
笙歌嗎看過她如此凝重的表情。
「我看就算發生了什麼事,你也不會離開吧。」末了,她只得承認自己說服不了好友。
「上個月,他突然能感覺到熱了,聽說這是他多年來第一次換上夏衫。」
「所以?」笙歌不解她突然提起的話。
廉欺世抬起頭,秀麗的臉龐蕩漾微紅的沒轍笑容。
「你不覺得光是這樣,就讓人捨不得離開他嗎?」
聞言,笙歌沒能感受她的喜悅,一個勁的沉默,再沉默,最後,在離開前對她說——
「我只希望你別把拯救生命的喜悅和喜歡給搞混了。」
第7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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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嗎?」
門外響起低沉的嗓音,趴在床上看書的廉欺世立刻抬起上半身。
「還沒。」
門很快推開,一身閒適打扮的雷觀月走了進來,一看見她的姿勢,隨即蹙起眉。
「你趴著?」都頂著一顆肚子還能趴著?
她撩起被子,讓他看看裡頭的玄機。
「我請嚴兄幫我拿了幾個軟枕墊著,這樣舒服多了。況且側睡不太舒服,有這些軟枕擱著好過些。」她可不想夜夜都只能仰躺著睡,會腰酸背痛的。
雷觀月的表情有些怪異,「你晚上睡不舒服怎麼不告訴我?」
「跟你說了也沒用,肚子長在我身上嘛!」她沒有嫌棄的意味,純屬事實。
但聽在雷觀月耳裡,卻變得很剌耳。
彷彿在說他幫不上半點忙,告訴他是多餘的。
「你沒說怎麼知道沒用?」他不開心的問。
「說了也是讓嚴兄去張羅,乾脆一開始就跟他說,不是省得把話傳來傳去嗎?」廉欺世從床上坐起身。
「至少該讓我瞭解你的狀況。」
「我很好啊,如果有任何情況的話,身為藥師,我也能自行解決,不用擔心啦!」廉欺世不僅沒弄懂他不開心的原因,還解釋錯了方向。
「重點不是我能不能幫上忙,也不是你能自行解決,而是我需要知道!」雷觀月難得惱怒道。
他知道自己不像普通男人一樣擁有強壯的臂膀,可靠的胸膛,但……如果是當軟枕的話,他也做得到!只希望她能夠稍微依賴他,像他依賴她一樣。
廉欺世掐著下領,歪著螓首,一臉困惑。
雷觀月突然驚覺——是否她根本沒依賴過人?
回想他們之間的相處,和她的言行舉止,她從來洩漏過軟弱不安的一面。她能在他病弱的時候照顧他,能說出切合他所想的話,總是帶著各種表情,而且笑臉居多,彷彿沒有任何事能令她變得脆弱。
「你……曾經對任何事情有絲毫絕望的感覺嗎?」他忍不住問。
「沒有。」她立即回答,幾乎不用思考的時間。
對了,她一直很積極,即使眼前有石頭也會想辦法跨過去的積極。
樂觀到不行。他想起笙歌給她的評論,如今看來還真是貼切不己。
人都喜歡親近樂觀向上的人,會有希望的感覺,但是她的樂觀程度,己經到了令人質疑她缺少某些情感要素,教他如何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