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水青絲有聽沒有懂。
妝日收拾著喝剩的藥碗,隨口道:「總御廚大人來了。」
「真的?」猛一抬首,空無一人的別院門口讓水青絲有些失落,繼而質問起貼身丫鬟:「好呀!?從何時開始對我這樣沒大沒小了?」
「妝日不敢,實在是三當家思春的神情太過明顯,誰人看不出呢?」
「我哪有思春……」臉兒紅撲撲的,越說她越覺得心虛。
思春?是這樣嗎?
她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自從上次那碗牛肉麵之後,武香仍然日日上艷三別院報到,煮個簡單的菜給她吃,或者兩人肩並著肩一起泡水,聊些言不及義的話,然後消磨原本該認真工作的時間。
幸好大姊人目前不在長安京,否則讓她知道了,肯定會把她扔到不毛之地去過過苦日子再回來。
偏偏她一點也不覺得愧疚,每到了武香該離開的時候,才恍然發現一天已經過去,而她只覺時間過得太快。
「下次找個畫師來替三當家畫張像便知囉。」
「貧嘴。」水青絲嬌嗔,神情中帶著一抹小女兒家的嬌媚態,連妝日都忍不住看傻了。
「你這一身是怎麼回事?」低沉宏亮的男嗓插進兩人之間。
水青絲反射性地抬頭,露出燦爛的嬌笑,「你來了。」
她的笑容輕易的軟化了武香臉上僵硬的線條,剛毅的唇畔勾起了若有似無的笑痕。
「衣裳。」他提醒她剛才的問題。
水青絲摸摸被藥汁噴到的衣裳,「藥太苦了,忍不住吐出來。」
「藥?」目光掃過妝日手上的藥碗,武香想起第一次來艷三別院便有人拿藥給她,當時他還問過她是否病了,想不到她到現在還在喝藥。
回想起來,最近他總在踏進別院後看見妝日端著喝光的藥碗離開。
她一直有在吃藥?
「嗯。」螓首輕點,她沒多提。
「你病了?」但他忍不住想知道。
「你看我像有病嗎?」她拿初時的話來堵。
「我不知道,所以才問。」這次武香打定主意要問出個答案,不讓她再打迷糊仗。
水青絲也感覺得出他的堅持,斂下雙眸,注視水池中光潔小巧的裸足來回擺盪著,「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有點小問題。」
「什麼問題?」武香仔細觀察著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神情,發現只要她別有所思的時候總會垂下眼,顧左右而言他。
水青絲沉默了。
武香在她身畔坐下,同樣褪去鞋襪將腳泡在沁涼的水池中,不急著逼她說,靜靜地等著。
微風,陽光,流水環繞著他們,沒有雜音,似乎連天籟都嫌吵雜。
「你吃過了?」
「餓了?」他沒有追究她刻意轉移話題。
若真想說的時候,她會自己開口。
「嗯,我在等你。」仰望著他的愛嬌神情,半是埋怨半是撒嬌的語氣,能輕易融化任何一個鋼鐵般驍勇的男人的心。
粗糙的大掌揉揉她的頭,「想吃什麼?」
兩隻白嫩的小手抓下虎掌,湊到小巧的鼻尖前嗅了嗅,「嗯……薑末摻雜著蒜味,還有一點點檸檬的清香,和羊肉的味道……是香煎羊小排吧!」
看她像只乖順的狗兒嗅著自己的手,武香不禁失笑,「我洗過手了。」
「可我鼻子很靈。」她皺了皺小鼻子,模樣調皮可愛。
鷹眸一點一滴滲進柔光,「廚子身上總有很多味道,洗不掉。」
「沒關係,因為我很喜歡呀!」在他身上彷彿嘗遍百道料理,那香味若洗掉了才可惜。
武香,武香,父母替他取了個好名字。
她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嗎?
武香只覺心頭一陣莫名的騷動,耳裡彷彿只聽見了她說喜歡,其餘的再也聽不見。
她說的「喜歡」可是他想的那樣?可是和他相同的心情?
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娃越來越模糊,眼前的小女人則越發清晰,纖細的身影,絕美的五官,一顰一笑,彷彿熱鐵烙上他的心。
陽光灑下,耐不住熱,一滴小小的水珠由她額角滑落,察覺兩道熱切注視的水青絲迎向他,漾起兩個小小的笑窩。
她看起來既甜美又……可口。
「怎麼了?」武香突如其來的失神,無法言語。
此刻他只想牢牢的擁她在懷,感受她的存在。
「武香?」猛地被抱緊,水青絲有片刻無法反應,雙手更不知道該往哪兒擺,只得輕聲詢問。
剛才,她彷彿在那張令人畏懼的臉上看見了喜悅。
該怎麼說呢?是那種會傳染給別人的喜悅,好似獲得天地間至寶那種感激又感動的喜悅,讓她不忍推開他。
「別動。」埋首於香肩上嗅著只屬於她的味道,武香喃喃的聲音像是自語,又像請求,「等我一會兒。」
「那麼我要吃三鮮煨面和燉豆奶。」水青絲乘機要求。
頸肩傳來一陣顫動,渾厚的笑聲逸出,「還有嗎?」
他的開心很明顯,也傳染給她。
精巧的粉顎靠在他寬厚的肩上,水青絲半瞇著眼,感覺他舒服的懷抱讓人有股昏昏欲睡的慾望。
「還有我要你陪我。」
她想要——他能一直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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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靜謐的午後。
半掩半開的窗戶灑入金粉般的陽光,照在那張熟睡的臉龐上。
因為畏光,羽扇般的長睫顫動起來。
倏地,一隻大手將窗子關上了些,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甚少午睡的水青絲這日在用過午膳後,抵擋不住睡意,打了幾個呵欠,人也跟著軟綿綿直不起身,沒多久就倒在武香的肩頭入睡。
怕她這麼睡會不舒服,武香把這難得午睡的小女人抱起,準備找個舒服的地方讓她安穩的睡。
「她最近很忙?」遇到妝日的時候,他開口問。
「忙?」妝日搔搔頭,「最近三當家都和總御廚大人在一起,應該不算忙吧……」
武香點點頭表示瞭解,繼續輕手輕腳地往裡間的軟榻走去,跟著便成了這副景象:水青絲躺在軟榻上熟睡,武香則坐在一旁拿著一本閒書,只用三分心思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剩餘的七分仍放在她身上。
由晌午到傍晚,她睡得很熟,神情幸福的像個孩子。
他沒有錯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擰眉、微笑和喃喃不清的夢囈,然後時間越接近他該離開的時候,他開始期待她會醒過來,即使他不會去叫醒她,仍希望在她睜開眼的剎那,印入她眼中的會是自己的身影,希望她能對他露出獨一無二別人見不著的笑靨。
他的願望很簡單,僅是如此而已,只不過得由她來實現。
太陽像一顆又沉又重的大火球,逐漸向西邊的天際墜落。
也許今天是等不到她清醒了。
正這麼想著準備起身離開,緊閉的美眸突然眨了眨,緩緩睜開凝視著他。
「醒了。」武香輕笑。
「你要走了?」水青絲沒有從軟榻上爬起,只是伸了個懶腰換了姿勢,繼續躺著。
「快要酉時了。」
「你坐了多久?」發現一旁的桌上放著一本書,她立刻猜到他陪著她一整個下午都沒走。
武香沒有回答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怎麼不叫醒我?」也不知怎麼著,她竟然睡著了。
一睡午覺晚上定會沒有睡意,晚睡乃美容大忌,罪過罪過。水青絲在心裡懺悔片刻。
「你睡得很熟。」更重要的是他捨不得喚醒她。
他可以不顧她的意願把她吵醒,但想到這麼做可能會讓那兩道柳眉蹙起煩心的皺痕,便讓他打退堂鼓。
比起讓自己快樂,他更希望她能快樂。
他話裡的寵溺聽在她耳裡,化成甜進心頭的蜜,讓她不自覺掛上甜甜的笑,低聲道:「其實你還是可以叫醒我的……」
「嗯?」他沒聽清楚。
但那抹甜笑卻看得很仔細,捨不得錯過。
如此一來,今日他算是實現願望,也該走了。
察覺他要走,她趕忙起了個頭,「明天!」
「嗯?」走到門邊的武香回過頭。
「明天……」水青絲絞盡腦汁,催促著自己快扯出一句話來。
「在想要吃什麼嗎?」夕陽餘暉投射在他髮絲間,使他的面容看起來朦朧且模糊。
「吃——」瞬間,他和她腦海中的某張臉孔重迭在一起。
好熟悉的感覺縈繞心頭,好像……
你想吃什麼?
屬於記憶裡的聲音,如夢似幻,近如猶言在耳,卻又虛遠縹緲。
「唔……好疼……」頭突然隱隱作痛了起來。
「疼?」上一刻還說著不著邊際的話,跟著她突然臉色大變,武香壓根來不及反應。
「頭好疼……」水青絲雙手抱緊腦袋,蜷縮在軟榻上呻吟。
一股好像要穿破腦子迸裂出來的痛意襲來,當下讓她疼得在榻上打滾。
武香被嚇傻了。
龐大的身軀一晃,他迅速來到軟榻邊,看她抱著頭縮成一團,他不知該如何幫她。
「很疼嗎?頭很疼?」怎麼會這樣?適才不是一切都還好好的,她怎麼會突然喊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