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路上她已經檢討過自己,也打算再給司空睿一次機會,兩人撕破臉的局面別再上演,就當作是好來好往的君子之交。
方纔,她甚至想自己是否錯怪他,還在告誡自己不可因他外表的風流,而忽略他真正的模樣……可這下,他倒是自個兒毀了形象!
如今卻收到司空睿過分的捉弄,馮懷音怒得快要竄火。
「哎哎哎!你這丫頭怎麼野得像頭牛啊?」兆公公以為她就像今早那樣吞下悶虧吃,怎知現在翻臉像個母夜叉。
「死司空睿!要是這回我馮懷音放過他,我馮家堂上的門匾就拆下來改成姓司空!」
兆公公見這丫頭像個潑婦般的扯嗓大吼,頓時心底一涼……這丫頭的膽子跟脾氣,一開始就是這麼大嗎?
「死丫頭!你找死嗎?就憑你這樣出言不遜的態度,大人就可以將你拖去砍頭了!」兆公公在馮懷音耳邊絮絮不休、怪聲怪氣的尖叫著。
「他不過是個樂師,還以為自己是王宮貴爵不成?砍我什麼頭啊!」馮懷音哼聲氣,手裡抱著琴囊,一路上跟兆公公兩人拌嘴鬧個不休。
這一鬧,還從馮府吵到本司院裡去了。
「唷!你這嗆丫頭,跟老天爺借膽子生去了呀?」兆公公邊念還邊戳著她的腦門。「那把春雷琴怎麼算帳?人家救了你,就要過河拆橋啦!」
「他要琴,我給他一把不就得了!」何苦要這樣惹她、鬧她、煩她!他司空睿別的不會,小動作倒是一堆啊。馮懷音氣炸了。
「是御賜的那把嗎?」兆公公吼聲,這丫頭到本司院要做什麼?難不成批司空睿掀他這張老臉面去啊?
他不過就是在那東花裡放了幾隻臭蟲子,薰她這小丫頭鬧鬧小把戲,這樣就忍不住性子了?若不是瞧她看來好欺負,逗著她玩幾回,她當真以為自己有人緣啊!
「那把我爹爹還在修。」馮懷音心中有氣,若可以立刻修復,她何必抱著這把自己心愛的古琴,登上本司院來?
「那你是想拿這把琴來怎樣,濫竿充數嗎?」兆公公怪叫一聲,那嫌棄的嘴臉真是無情。
馮懷音眼一瞪,怒氣沖沖。「它雖非聖上御賜,卻也是出於馮家,我馮懷音的手裡!」她可是十分清楚來自馮府的古琴,莫不有人爭相搶購,但馮家一向不以此做為營利,只贈有緣人,或是供少數有交情的友人訂製,因此在數量上非常稀少,也才能維持一貫的品質。
「你應當聽聞過,當時先皇也曾托人到馮家制琴,卻遭我先祖回拒!」那時,京城裡還為此鬧得沸沸揚揚。
「那是你這丫頭還不知道上哪投胎去的事兒。」兆公公摸摸鼻子哼聲氣。
「好!我就拿這把琴,請司空睿帶我上朝去!」一人做事一人當,禍端是她馮懷音闖來的,若他嫌自己擔起太委屈,那好!她陪他一道扛去,自此以後,大家各擔各的罪,誰也不欠誰!
兆公公沒想到這丫頭看來是個軟柿子,嬌滴滴得像是能被牽著鼻頭走。哪知,脾氣也是大得很,野得像是無人可管束,天塌下來也不怕。
真是失算!失算吶!兆公公拉著她,沒想過她惱火起來像個小潑婦呀!這張俏生生的臉面還真是端來騙他們這群心性善良好欺負的人吶!
兆公公非常厚臉皮的這般想道,完全忘了是自己先前鬧翻了人家,才演變成眼下這狼狽局面。
「臭丫頭,你要大人帶你上朝做什麼?這皇宮是由得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啊?你以為像在走你家後廚那般輕易啊!」
馮懷音甩開兆公公,一腳踩入本司院裡,直闖司空睿的包廂所在。「給聖上賠罪去!此後,我馮家與司空府,兩不柑欠、生死不同道!」
抬起頭來,司空睿在裡頭獨自沉思,一見到馮懷音像個小火球般燒起來,真不知道是誰得罪她了?
「你不是回去了?」方纔他問人,說她授完琴便打道回府,連聲招呼都不願跟他打,這下倒是自己送上門來。
「是,但是我又折回來了。」
「誰惹惱你?」她被激得兩頰燒得紅通通的,還挺可愛的。
「大人倒是裝不知了!」哪有人折騰人以後,還能這樣臉不紅氣不喘地裝作沒有這回事?他司空睿厚臉皮的演技也真是太高竿了。
「我請兆公公送去的那東花,你喜歡嗎?」司空睿站起身,走至她身邊,近看那張艷紅的小臉蛋,別緻秀麗得很討人歡心。
「懷音何德何能,能受大人的照顧。」
司空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些耳背,聽來怎麼有些咬牙切齒?
「你手裡抱著的,是一把琴嗎?」這小丫頭捧把琴器來,不會是想要切磋琴詣之類的風雅事吧?看來不太像,畢竟她討厭他是討厭得那麼緊。
馮懷音『唰』地一聲,抽開琴囊,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一把古色古香的琴器,琴為伏羲式,工藝規整,琴身暗補上紅漆,細微處帶以黝漆填補,造工相當細膩。
「九宵環珮琴,杉木造成,木質松黃。其中配以蚌徽,白玉製琴軫、做雁足。出於馮家,就讓你拿這把琴帶我上朝見聖上。」
司空睿吃驚了。「你這什麼意思?」
「春雷琴因我而毀,這罪我不用你勉強扛,我來擔。」馮懷音說得很激動,卻又努力地壓抑住。
他這樣戲弄她,很好玩?她由得他來這樣百般刁難、握在掌心裡鬧著嗎?如果兩人互不相識,是不是今日她便能不用這樣受他的鳥氣了?
「我們是否有誤會了?」司空睿沒頭沒腦的聽她這話兒,不都說好由馮家負責修復春雷琴,修好了就當作沒這回事兒嗎?
「小女子豈敢跟大人有誤會!」馮懷音冷著聲,氣得像是心窩快要燒出一個洞來。
「我原本以為那東花送過去,至少可以化解我倆先前的……」司空睿轉個心念一想。「還是你認為我沒親自送到,誠意梢嫌不足?」沒想到她這小娃娃,也是會斤斤計較的!
「懷音以為,那東花是將我倆再惡劣不過的關係,更加推下谷底的始作俑者,好一個用心。」她多希望方才捏著的那束花是他的頸子,用力掐他洩憤也好。
「那束花我還特別挑……」司空睿話說到一半,便見到兆公公躡手躡腳地溜出包廂,像個小賊似的,老臉赧紅得像是被人當場逮著。
「兆公公!你……」司空睿叫住正要偷溜出去的兆公公。
被抓到的兆公公,巴著門板不敢回頭瞧司空睿,他以為這丫頭吃虧是會吞下肚的,哪知今日跳出來窮嚷嚷,壞了他的局。
「大人,咱家……咱家送花的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摔進草叢裡,讓幾隻臭蟲爬進花裡…您也知道咱老啦!路走不穩、眼睛也不靈光……不過就幾隻蟲嘛!」
馮懷音瞠大眼,面對兆公公那擺明耍賴,有事還要找借口開脫,真是惱火到不行!
「你比我爹年輕個十來歲,哪裡老!」少在那邊裝瘋賣傻,她可不吃這套。
這廂馮懷音氣得跳腳,反觀司空睿卻相當竊喜,多虧兆公公臨時起意的作弄,讓這丫頭自個兒送上門來。
「兆公公,回頭你得有罪受了!就罰你到外頭替馮姑娘送壺茶進來,我奏首小曲給她消消火氣。」撫著琴身,司空睿一直以來就對馮家的琴器相當有興趣。
今日,陰錯陽差她親自送上門,他也是個習琴之人,自然想要見識一番。誰知未來要見馮家名琴,是否得花費九牛二虎之力,受馮家的百般刁難呢?
聽到司空睿這麼說,兆公公立刻溜到外頭去,獨留兩人在包廂裡大眼瞪小眼,氣氛相當詭異。
「坐啊,傻呼呼地站著做啥?」司空睿的掌心流連在琴身之上,細細地感受著其中細膩的觸感。「你說這琴拿杉木造的?」
「是。」見他小心地碰觸,眼底流露出不同以往的專注,馮懷音的心不知怎地突然有些揪緊。
這是他真正的模樣嗎?還是平常玩世不恭的笑臉,才是他的真性情?一想起向莞說過,仍飄在耳邊的話,突然之間,馮懷音困惑了。
「這質地,是上等杉木了。」比那把御賜的春雷琴,還要更細膩些。「馮老爺造的?」這工太細,若不是手藝老練的師傅,很難有這等功力。
「我造的。」馮懷音迎上他的目光,瞧見他眼裡竄出驚喜的火光,有些緊張。
司空睿僅是對著她微笑,默不作聲。那炙熱的眼光,瞅得馮懷音難以承受,很瞻小地逃開迴避了。
「你不信嗎?」她說這話時,是有點賭氣的。
他傾身向前,牽起她的手,讓馮懷音很是抗拒,可他始終沒有輕易放開,反倒讓她先臣服了,紅著臉面任他攤開自己的掌心細細端詳。
「這雙手,這麼小,應當很吃力吧?」這手柔軟似無骨,就像是椎童般軟嗽嫩的,司空睿實在無法想像她當時費了多少工在這把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