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我的大麾,我收回,但這……」她拿出包在手絹裡的梅花糕,「幸好沒散了,你拿去吃吧。」
柳巖楓無言的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她,就見她眼中閃動著期待。
對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不吝表達關心,晶亮的圓眸更閃爍著令人炫目的神采—她對他的好沒有來由,也沒打算要求任何回報。
他的目光落在她額頭上的傷,她是為了救他而破相……遲疑了一會,他伸出手接過她手上的糕點。
見他將梅花糕收下,李舞揚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不過下一刻,她笑容隨即一僵—因為看到他的身後驀然出現兩個男人。
他們看上去並非地痞流氓之輩,就如同柳巖楓一般身著白衣,而且一臉嚴肅。看樣子柳巖楓跟他們認識。
屠大娘在一旁看了,直覺不對勁,立刻上前護主,「郡主,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回謹王府了。」她使了個眼色讓侍衛護住郡主。這白衣書生絕對有古怪,畢竟這麼冷的天,竟然穿得那麼單薄,不是窮得買不起衣物就是腦子有問題。不管是哪一個,謹王府的郡主都得跟這種人保持距離。
李舞揚只好嘟著嘴,依言跟著屠大娘的腳步離開。
大雪依然紛飛,她轉身看著越來越遠的柳巖楓,就見他那雙明亮的黑眸鎖著她不放,她忍不住對他揮了揮手。
原以為他不會響應,就見他遲疑了下,最後還是緩緩的伸出手輕輕一揚。
她因他一個簡單的動作而露出淺笑,雖然只是萍水相逢,但她知道能讓這個男人有所響應,已經很難得了。
第3章(1)
「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司徒伶難掩擔憂,看著舞揚額頭上的傷道。
「伶姨別放在心上,這不過是小傷罷了。」李舞揚的口氣輕描淡寫。
這一年來,伶姨不知染了什麼怪病,原因不明的日漸虛弱,甚至現在已不能行走,找了無數個大夫來看過都診不出結果,她不能再讓伶姨擔心。
「小傷?!」司徒伶的眉頭微蹙,「一個不好,可會弄得破相,以後不准你再出府了!」
「伶姨……」
「沒得商量。」蒼白著一張臉的司徒伶輕搖了下頭。
雖然滿心不願,但看著伶姨虛弱的模樣,李舞揚也只能閉起嘴巴。她手捧著湯藥,細心的吹冷了之後,才一小口一小口的餵著伶姨喝下。
愁眉輕鎖,司徒伶將藥吞下後,又緩緩的開了口,「我得叫你父王快些替你找個好人家才行,據聞平南將軍的長子羅碩對你——」
聽到舊事重提,李舞揚不由得嘟起了嘴,「伶姨,這事兒還不急吧?」
「怎能不急?」司徒伶看著她,輕歎了口氣,「要快些給你找個好人家才能安心,我這身子也不知還能拖多久。」
「伶姨,你會好的。」從她有記憶開始,伶姨便與她相依為命,她們情同母女,不因伶姨成為王爺的妻妾而有所改變。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司徒伶對生死早就看淡,只是……她看著舞揚,這丫頭長大了,那俏麗的模樣簡直跟她家小姐一個模樣,美若天仙,明艷照人,可這樣的美貌,卻不知會帶給舞揚是福還是禍。「這世上我最放不下的,一個是你,一個就是諾兒。」
六歲的李諾是司徒伶帶著李舞揚進謹王府、嫁給王爺後所生的孩子,李舞揚疼愛他就如同親手足一般。
「伶姨放心,舞揚會好好照顧諾兒。」李舞揚輕聲說道,「前幾日他染了風寒,今日已大為好轉,明日……」她微笑看著司徒伶,「我便帶他來見你。」
「好。」司徒伶虛弱一笑。「不過……舞揚,聽伶姨的話,王爺若有了安排,你就乖乖出閣,明白嗎?」
關於這點,李舞揚實在不想同意,但在這個時候,就算她百般不願,也只能點頭。畢竟眼下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沒伶姨的身體來得重要,反正又不是要她明日就嫁人,這事可以容後再談。
「伶姨聽說你額上的傷,是因為今日同屠大娘上市集時,出手救了一名白衣男子留下的?」
李舞揚撇了下嘴角。早知道這事鐵定傳進府裡,市集裡今日圍觀的人眾多,人多嘴雜,被伶姨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她沒有第二句話,放下手中的湯藥跪了下來,低垂螓首,柔聲說道:「舞揚知道今日所為有失身份,舞揚知錯了。」
司徒伶聽到她的話,雖然知道不應該,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這丫頭古靈精怪,知道自己可能被責罵,所以就先下手為強,搶先一步低頭道歉。
舞揚身上少了她家小姐的溫柔靜雅,反而多了股朝氣靈敏。
「起來吧。」她伸手輕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的歎道:「下次別再這麼做了。」
「是。」李舞揚柔順的點頭,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湯藥,繼續細心的餵著伶姨。
看著舞揚,司徒伶的眼眶漸漸濕了。有時她實在好想她家小姐,懷念那段他們主僕四人活躍於山林、快樂無憂的歲月。
這些年來,為舞揚也為了王爺,她幾乎做到耳無妄聽、口無妄言,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地步,不讓任何人有機會找到可以搬弄是非的藉口,為的就是王府一家和樂,舞揚平安成長。
她無時不牢記著當年離別之時,她家小姐所交代的字字句句——帶著舞揚,她們終身不得返回苗疆。只是最近午夜夢迴,她的魂魄卻彷彿能夠騰雲駕霧,回到了那純樸的小村落。
每回驚醒,她總想該是自己大限之期將至,因此對舞揚的終身大事便更加積極了起來。
聽到房門口有了聲響,李舞揚微側過身,看著進門的李岳,立刻起身,「父王。」
李岳微微一笑,將手輕輕一舉示意她坐回椅上,然後坐到床沿。
「王爺。」司徒伶柔聲的一喚。
「別起來。」他的手輕壓在她肩上,目光定定地看著她。「今日可好?」
「臣妾很好。」她淺淺一笑,抬眼專注的望著眼前的高大男人。
他伸出手輕撫著她憔悴的臉頰,眼眸深處有著無限的擔憂與寵愛。
李舞揚看著眼前的一幕,菱唇勾起一抹笑。義父與伶姨之間情深意篤,結締十載恩愛有加,始終不變。
「父王、伶姨,」她端莊的行了禮,識趣的將空間留給夫妻兩人,「舞揚告退了。」
「等下!」李岳收回自己看著愛妻的視線,瞄了義女一眼,「你先別急著走。」
李舞揚停下動作,不解的抬起頭看著他,「父王?」
李岳好整以暇的笑道:「不打算跟父王說說今日你在市集上的豐功偉業嗎?」
「王爺!」聽到他輕快的語氣,司徒伶不禁嬌嗔的喚了一聲,看他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就知道他對於舞揚的行徑非但沒動怒,反而還開心得很。
「別惱、別惱。」他拍了拍她的手安撫,「本王問清來龍去脈,自會好好訓斥舞揚。」
司徒伶可一點都不相信他的話。雖然舞揚並非兩人所出,但李岳對待這個養女不但是發自內心的疼愛,甚至可以用「寵愛有加」來形容,因為舞揚除了美貌之外,更習騎射、擅經文。
他曾不只一次跟她笑著說,要不是舞揚身為女兒身,不然還真頗有為官之相,偏偏舞揚是個女兒家,終究不宜凡事肆無忌憚。
李舞揚俏皮的眨了眨眼,「父王您就別取笑舞揚了,方才伶姨已經將舞揚訓斥了一頓,舞揚知錯了。」
「你最好是當真知錯。孩子,見義勇為是好事,但是……」李岳指了指她額上的傷口,「別不自量力啊。」
「舞揚明白。」她沒有猶豫的順口答道:「這傷口舞揚會牢牢記住,不過……好了傷口忘了疼,父王就饒了舞揚,別說了吧。」
「哈哈,你這丫頭……」李岳忍不住大笑,「你要幫人,父王沒意見,只是弄傷了自己可就大大不智,下次記著量力而為。」
「王爺啊!」司徒伶無奈的歎了口氣。「您這話不是默許她下次一樣可以在大街上同人動手嗎?」
李岳再度哈哈一笑,摟了下不勝嬌弱的愛妻安撫。其實兩人都知道舞揚有著無可救藥的正義感,而這點向來也是司徒伶最擔憂的一件事,就怕舞揚像今兒個一樣,不小心把自己給傷了。
「放心吧,伶兒,我這寶貝女兒機靈得很,懂得保護自己。只是這樣智勇雙全的她,本王實在懷疑這世上可有男人足以與她匹配?」
「那不正好。」李舞揚聞言雙眼一亮,「舞揚可以終身不嫁,就守在父王和伶姨身旁一輩子。」
「好啊。」李岳笑得開懷,「你伶姨若有你作伴,父王也較放心。」
「王爺,您這樣早晚會寵壞舞揚。」司徒伶的目光來回穿梭在父女倆之間,好氣又好笑。「到時這小丫頭萬一真仗著您說過的話,在您安排婚事後還抵死不上花轎,這可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