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謀水心一笑,「吃完這餐後,伶兒就要帶著舞揚走了。」
尹了凡不理會自己腰側被劍所傷,還兀自流著鮮血,妻子簡單的幾句話,已經讓他明白她交代好了一切。
於是他定定的看著司徒伶說道:「伶兒,舞揚就拜託妳了。妳的大恩大德,我與水心來世定報。」
司徒伶的淚水在眼眶打轉,但她沒有讓它流下來,「姑爺別這麼說,這是伶兒該做的。」
「相公放心吧。」謀水心體貼的替夫君夾了些菜,「我相信伶兒一定會好好照顧舞揚。」
尹了凡深深的看著愛妻恬淡的神情,微微一笑,伸出手揉了揉女兒的頭。只願神靈保佑他與水心的孩子能平安無事!
一頓飯就在哀傷又恬淡的氣氛中進行著。
尹舞揚吃完梅花糕,謀水心便拿出手絹,將剩下的梅花糕包進手絹裡,放到女兒的衣襟中,「舞揚,這給妳。」
小舞揚興奮的接過來。
「放著吧。」謀水心溫柔的看著她,「以後慢慢吃。」
她開心的點點頭。
謀水心抬起頭,對夫君使了個眼色,下一瞬,尹了凡便伸出手,對空在女兒的額上劃了幾道,只見她立即打了個哈欠,趴在桌上甜甜睡去。
「走吧。」謀水心忍住淚水,看著自己的婢女吩咐。
司徒伶壓下心酸,點個頭,背起簡單的包袱,抱起了小小姐,走出小竹屋。
屋外一片白雪茫茫,她也不知她們該何去何從,只能勇敢踏上茫然不可知的未來旅途。
她的腦海裡,牢牢的記著小姐的話—至死都不能帶著小小姐回苗疆。
第1章(2)
小舞揚不知是什麼驚醒了自己,她動了下身軀,張開眼睛。
她揉著雙眼,好奇的打量著四周陌生的環境,是一間破廟。
她明明記得自己還在跟爹、娘吃好吃的梅花糕,現在怎麼會在這裡?
藉著不遠處火堆的亮光,她只看到身旁的伶姨,沒有看到她爹娘。
小心翼翼地離開伶姨的懷抱,梅花糕還放在她的衣襟裡,但是……爹、娘呢?
站起身,她奮力的踮起腳尖看著窗外,但她個子實在太矮,無法如願的一窺屋外究竟。
再回頭看了伶姨一眼,見伶姨依然熟睡,於是她將廟門拉開一個小縫,偷偷的跑出破廟。
外頭大雪紛飛,好冷……眼前的小路似乎看不到盡頭,不過天色已經微亮。她拉長脖子不停的張望,卻還是沒有看到爹娘。
陡地,發現不遠處好像有團白影在動,她好奇的朝著白影走過去。
一陣猛烈的風吹來,令她重重的跌在雪地裡,但她不死心,依然手腳並用的爬過去。
原來雪地裡躺著一隻幾乎與紛飛白雪融為一體的可愛小白狐,牠冷得發抖看牠的樣子,似乎是再也走不動了。
遲疑了一會,天性善良的她伸出手抱起牠。
這瞬間,原本緊閉著眼的小白狐睜開雙目,那是一雙黑得發亮的黑眸。
那晶亮的星眸令尹舞揚露出微笑,安撫道:「小狐、小狐,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爹或你娘呢?」
她輕輕摸著牠雪白的皮毛,注意到雪白毛色上有鮮紅的血跡。
「你受傷了好可憐,很痛吧?」她小心翼翼的將牠抱進懷裡,在風雪中半爬半走的回到破廟。
破廟裡因為有柴火,所以比外頭溫暖多了。
伶姨依然熟睡,尹舞揚輕手輕腳的抱著小狐往火堆的方向移動。
「你再忍一忍,等會兒就暖和了。」她找到了牠腳上的傷口,拿出娘親手做給她的小手絹,綁在牠腳上,「天亮之後,你爹娘就會來找你,我也要去找我爹娘。」她輕聲對小狐說,而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小心的拿出梅花糕,「這是我娘給我的,她叫我慢慢吃……你要吃嗎?」
小狐嗅了嗅,伸出小舌頭舔了一口,原本以為牠不吃梅花糕,但沒想到牠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完了。
尹舞揚露出一個淺笑。
等牠滿足的吃完,身子也沒方才抖得那麼厲害了,但因為不放心,她還是將牠塞進自己的棉襖裡,拍了拍牠,「乖乖……」
不知過多久,察覺到小狐不再顫抖,她低頭看一眼,就見牠閉上眼睛,安穩的睡著了。
她一笑,倒臥在火堆旁,也跟著迷迷糊糊跌入夢鄉。
不過才睡著沒一會,她就被一聲巨大的聲響給驚醒,嚇了一大跳,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整個人就被一把從地上抓起來。
她忍不住尖叫出聲,聲音驚醒了熟睡的司徒伶。
司徒伶倏地睜開眼,手一伸,才知道小小姐不在自己身旁,抬頭一看,就見到眼前至少近二十個白衣人,其中一個還抓著小小姐,她身軀一僵。
「你們做什麼?」她大聲朝抓著小小姐的白衣人吼道:「放開她!」
「我們不想傷人。」抓住尹舞揚的是個頭髮都已雪白的老人,他的表情還算和善,「老夫只是想問句話。」
「要問話可以,」司徒伶壓下心慌,「先把孩子放下來。」
老人想了一會,最後將尹舞揚放在地上。
司徒伶立刻一把將小小姐拉回自己身旁。這是小姐的命根子,她就算是把命豁出去也得保護周全。
她一連退開好幾步,一臉警戒的打量著破廟裡的白衣人。
「妳們可有看到一個男孩—不!該說是一隻白狐?」
「沒有。」司徒伶的頭搖得像波浪鼓,「這破廟就這麼一丁點大,你們可以自己搜,不要動手動腳。」
老人打了個手勢,他身後的人立刻四散去搜尋。
「姑娘……」他懷疑的打量著她,「可否冒昧問一句,妳們怎麼會在這荒郊野外?」
「我……」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警覺回道:「與你何干!」
「是與老夫無關。只是……這山上住了一戶人家姓尹,不知跟姑娘有無關係?」
「沒有!」司徒伶冷著聲回答,但天知道她的腳已經在發抖。她緊抱著小小姐,「我不認識什麼姓尹的。我……我姊姊早逝,留下這個小女娃,我們姨倆孤苦無依,靠著上山撿拾柴火到市集賺點碎銀過日子。今日上山,誰知道突如其來下起大雪,讓我和孩子迷了路,只好不得已在這破廟生火待上一晚,等天亮就會找路下山回家去了。」
老人撫著自己的鬍子斂眉沉吟,似乎是在衡量她話中的真實性。
「長老,沒有。」去搜的幾個人回到老人身旁,輕聲說道。
「到底去哪了?」老人不由得皺起眉頭,喃喃自語,「姓尹的道人把小主子幻變成小狐帶走,現在那道人跟他娘子都死在那個該死的國師手下,但大批朝廷的人都找不到小狐,所以小狐一定還在這座山上……繼續找!絕不能讓賊人先了一步!」
聽到老人的話,司徒伶臉色慘白。她家姑爺和小姐……死了。她身子一晃,幾乎無法站穩腳步。
她低頭看著尹舞揚,見小小姐仍一臉天真,根本不知自己的爹娘已死,她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緊抱住小小姐。
「這位姑娘,」老人要離去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丟了一袋銀子到司徒伶身上,「把這收好吧。妳一個姑娘家帶著小娃兒生活挺辛苦的,別再上這山頭了,這裡不平靜。」
看來這素昧平生的老人並非惡人,忍著淚,司徒伶低下頭柔聲道謝,「謝謝。」
尹舞揚懷裡藏著的小狐或許是因為被緊摟著,所以不舒服的醒來,牠動了一下,她立刻低下頭,拍了拍自己胸前的棉襖。
「那是什麼?」老人注意到她的動作,立刻直指著她,臉上的溫和轉為嚴厲。
尹舞揚立刻一愣,緊摟著小狐,縮進司徒伶的懷裡。
「說!」老人急急的靠近她們,小狐就在此刻掙扎地從她衣襟裡竄出頭。
老人立刻眼睛一亮,長手一伸,就將小狐給抓進他懷裡。
「小狐—」尹舞揚伸手想要搶回來,但被司徒伶眼捷手快的拉住。
司徒伶沉下臉斥問:「妳怎麼會有小狐?」
「方纔……」尹舞揚微愣住了。她從沒有看過伶姨這麼凶的模樣。
司徒伶拉著她,著急地對老人說道:「她只是個孩子,她是無心的……並非存心欺騙……」
尹舞揚見狀,紅著眼為自己澄清,「方纔我到外頭去,看到小狐冷得發抖又受了傷,我看牠可憐,才把牠抱進來的。」
「妳……」司徒伶心一緊,又憐又氣,無措的看著老人,「這位老爺,我—」
「別說了。」看著綁在小狐腳上的手絹,老人原本震怒的神情轉為柔和,這才仔細的低下頭打量尹舞揚—真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可以想見這孩子長大會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小丫頭,這是妳弄的?」
尹舞揚點點頭,向老人伸出手,「小狐還給我!」
老人慈愛的看著她,搖了搖頭,「老爺爺不能將小狐給妳,不過還是要替小狐謝謝妳,若沒有妳,我看這小狐早凍死在外頭了。妳的大恩,有機會老朽定當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