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巖楓抱起李舞揚,疾步走下山壁那條好似沒有盡頭的石階,不久,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和樂的村落,外頭的冷冽風雪似乎沒有降臨此處。
不理會一路上族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逕自往前方走去,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院轉眼出現在他們眼前。
大門左右有兩隻白玉雕刻、一人半高的白狐像,崔昂率先快走了幾步,上前將朱紅色的大門給推開。
柳巖楓抱著李舞揚,幾個快步便登上通向大門的大理石階梯。他很清楚自己現下的所作所為馬上會傳得眾所周知,掀起一場風暴,但此刻的他壓根不在乎,只一心牽掛著懷中昏迷的人兒。
他絕不容許她有任何的萬一。
掌燈時分,四週一片寂靜,柳巖楓坐在床頭,看著雙眼依然緊閉的李舞揚,心頭五味雜陳。
執起她的手上頭有被冰寒凍傷的痕跡,他心疼地輕撫著。即使他的藥可以治療她凍傷的手,卻無法抹去她為了司徒伶連命都不要的那份心。
他放下她的手,煩躁的撫過濃密的黑髮,起身走到窗邊。
從這裡,可以看到大堂裡的燈火通明,今夜在那裡將有一場大會審。
長老已經派人來講,但他卻置若罔聞,難道在她與族人的責任間,他真的只能擇其一,無法兩全?
床上的人兒眼皮動了一下,似乎要醒了。
他彷彿心有靈犀,立刻轉身走回床畔。
李舞揚張開迷濛的雙眸,有些困惑的看著四周陌生的環境。
「你醒了?」他坐下來,仔細的端詳著她,「可有任何不適?」
她輕搖了下頭,「這是……哪裡?」
「我家。」他柔聲的回答,將她散在頰上的黑髮撥開。「你暈了過去。」
他的話使她立即醒悟,失去知覺前的印象全回到了腦子裡,她坐起身,「你怎麼把我抱離山谷了呢?」
她的動作,使她驀然驚覺自己胸前一涼。
「啊!」她驚呼一聲,發現自己竟未著寸縷,立刻把原本蓋在身上的羊毛氈給拉了起來,難言錯愕的問:「我的衣裳……」
「全濕了。」他看見她蒼白的臉上漸漸出現些許紅暈,「所以我替你脫了它。」
她神情驚愕的看著他,「你……脫……脫我衣服?」
她驚慌的樣子,令他忍不住大笑出來。
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率性,第一次聽到他的笑聲,她不由得有些失神。這股笑意柔和了他臉部的線條,使他看起來不再冰冷。
雖然知道他笑是因為看到她困窘,但她心頭卻沒有半點怒氣,她喜歡看著他笑容滿面的模樣。
「我並未將你抱離山谷,」他伸出手,將她連同包裹她的羊毛氈一起抱進懷裡,「這裡是夢魂谷的谷底。」
她微微一驚,「夢魂谷的谷底?!」
他肯定的點頭。
她雙手一亮,「既然這裡是夢魂谷的谷底,那谷主在哪?他人在哪?」她著急的伸手拉住他問。
他無奈的看著她。
「我求你告訴我!」她祈求的望著他。
他輕輕勾起了她的下巴,直視著她雙眼,「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她在心中重複了一次他的話,然後身軀一僵。瞭然的神色浮現眼底,心也不由得加速跳動了起來。「你是夢魂谷的谷主?」
他緩緩點了頭。
看著他深如黑罈的眸子,驚訝後隨之而來的是失望,她的手緊抓著氈子,一陣濃烈的挫敗襲來。
「難怪一開始你便要我毋需白費心機,原來……」她忽然覺得胸口一悶,彷彿要窒息般,連忙喘了一大口氣。
他緊張的看著她,「不舒服嗎?」
「不,我沒事。」她想對他笑,但卻發現自己竟連擠出一個笑容的力氣都沒了。她將頭靠進他懷裡,無奈地微扯唇,「只是為了自己的徒勞無功而感到失落。」
她柔順的模樣反而令柳巖楓有些意外。
他的手輕撫她如絲的秀髮,原本預期她在得知他的真實身份後會苦苦哀求,卻沒料到她居然一句不提便決定放棄。
「你不求我?」
她抬起頭望著他,「求你有用嗎?我是挺想逼你的,但我說過,我不想讓你為難。」
他伸出手把她摟近自己,感覺到她嬌軀的柔軟和身上的香味。他情不自禁輕吻了下她的額頭。
「記得我跟你說過『熬鷹』的事嗎?」她問。
他抱著她,輕點了頭。
「野鷹因訓練而被迫改變天性,原本翱翔天際最後卻得聽令於人,失去自由。我同樣不想你為難,受人左右,救與不救……你自有定見。」
聽到她的話,他在心中苦笑,他被她的體貼和溫柔撩撥得神魂顛倒,心旌神搖,她的舉動早已輕而易舉的使他放下原則。
他吻上她的唇,眷戀的火焰將兩人融化,他抱起她,緊緊的把她壓在自己身下。
李舞揚過去並沒有和男子如此肌膚相親的體驗,在他的輕撫和親吻下,她很快便禁不住微微嬌喘,但她並沒有拒絕。
她的眸子閃著光亮,初識那時的熟悉感彷彿緣定三生的緣分,她的心已經交到他手上。
第7章(1)
溫存之後,在微亮的殘燈中,柳巖楓撫著李舞揚的背,輕聲說道:「你的腳踝有條銀鏈,我本來想要解開,但是找不到接縫之處。」
「那是我娘給我的。娘說過,一旦戴上就解不下來了。」她柔若無骨的緊靠著他,昏昏欲睡,「當年,她要我乖乖聽伶姨的話,只是一覺醒來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和爹了。」
他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她,思索著到底該不該救司徒伶。親情並不是他所熟悉的東西,他珍惜他的族人,他們也都可以說是他的親人,但卻沒有一個能真實的踏進他內心深處。
懷中這個女人,是第一個走進他心裡的人,而她在乎司徒伶……
他傾身輕吻她,兩人身軀緊密貼合,幾乎融為一體,「我可以救你伶姨。」
看著光彩回到她的眼中,柳巖楓著迷似的凝視著她,輕輕將她一縷黑髮塞到耳後,柔聲說道:「先聽我說完再高興也不遲。」
她眼眸閃亮,帶著期盼地看他。
「我可以出手相救,但不是救她的命,只是讓她有體力足以支撐到回返故里。」
她微微一愣,他的打算與她的期望雖有落差,但在這個時候,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她雙唇綻出一抹可愛的微笑,「這樣已經足夠了。」
她清楚他願意點頭讓步有多難能可貴,就算無法治癒伶姨,但至少讓伶姨一償所願,回歸故里。她是該感天謝地了。
「謝謝你。」她用力的吻了他臉頰好幾下,「真的謝謝你。」
她的舉動使他失笑,「只要你別再得寸進尺就好。」
知道他指的是要她進一步要求將伶姨病給根治,她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沒有回應他的話。
她當然不會把話說死絕,反正世事難料,或許明兒個他就會改變主意也說不定。
他摟著她,大手撫著她光滑細緻的美背,她感覺他撫摸她的手勁很輕柔、很愛憐,她閉上眼,滿足的飄然入夢。
看著她安穩的睡在自己懷中,柳巖楓眼裡閃過一絲柔情。
投石擊破水中天,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今天的決定將會掀起滔天巨浪——但那又何妨?反正將她帶入谷已經壞了他的原則,現在也不差再多一件。
天一亮,李舞揚便迫不及待的帶著柳巖楓回到謹王府。
也是一直到這時,李岳才從孔總管口中得知義女已是兩天一夜未歸,今天回來了,身邊竟還帶著一名男子,此刻兩人正在廳堂。
這個消息令他心中著實大吃一驚,為了不驚動病榻的愛妻,他表面不露思緒,但一出房門,神情立即一變,皺眉疾步的來到廳堂。
只不過他人還未到,遠遠的就聽到廳裡傳來不小的爭執聲。
「你到底懂不懂規矩?」李紫絮冷哼一聲,「這是謹王府,不是你隨便帶個人都能進來。」
李舞揚的反應只是瞟了她一眼,絲毫不把她看在眼裡,「讓開!」
這直率高傲的口氣令李紫絮一愣,在這麼多下人眼前,李舞揚的舉動分明讓她下不了台。
「不讓!」她揚起下巴,任性妄為慣了,自覺自己才是名正言順的謹王府郡主,「是你一夜未歸,還敢厚顏無恥的站在這裡,理直氣壯的要把這個野漢子帶進門!」
李舞揚眼神一冷,她可不允許李紫絮用「野漢子」形容柳巖楓。
「紫絮,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臉上已經有了風雨欲來的風暴。
「這句話該是我說才對,虧父王還替你找了門好親事!」說到這個,李紫絮又是一肚子火氣,自己才是父王的親生女兒,可父王對她的關注卻遠不及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我看你今日的所作所為若傳出去,謹王府不但顏面掃地,你這門親事也甭談了!」
李舞揚無動於衷,她對嫁人本來就沒什麼興趣,此生更只認定了柳巖楓。「這件事我自會跟隨父王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