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仲卿看著劉蘭芝走進了易水樓,勉強壓下心頭的激動,響應了妻子,「是啊。」
楚蓉蓉瞧出了他的不對勁,關心的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事。」他輕搖了下頭。「進去吧,娘正等著。」說完,他也沒有等楚蓉蓉,逕自走在前頭,進了易水樓。
在外人眼中,他到了京城,娶了個外人看來才貌雙全的女子,還升了官,但他心知肚明,這都不是靠著自己的能力得來的。
他的心中依然印著劉蘭芝的身影,想起得知她即將再嫁,他連夜從京裡趕回來,兩人淚眼相對,最後相約殉情,最後在她出嫁當晚,她真為了守節而投湖自盡,但他卻膽怯的在母親苦苦哀求下,再次違背兩人的誓言。
最後慶幸她被救起,但他也在當日回了京,深覺此生再沒臉見她。
他不敢回鄉,也不想面對逼他休離劉蘭芝的母親,但因為姚氏的一封信,令他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她的日子過得不好,他就能帶走她,把她留在身邊照顧,彌補自己的過錯。
楚蓉蓉有些不快的看著兀自把她丟在身後的焦仲卿,在京裡可是她說一句,他就唯唯喏喏的聽從,現在才回故鄉,就像變個人似的失神,冷落了她,看來還是早日回京好。
一進易水樓的雅間,楚蓉蓉的臉色因為焦仲卿的關係而不太好看,只意思意思的叫了聲早早等在雅間裡的焦母一聲,「娘。」
她的態度令焦母有些不快,但也不敢表現出來,畢竟兒子有這麼一天,還是靠著媳婦幫襯,她可不好得罪。
她一個寡婦含辛茹苦養大了獨子,圖的就是兒子出息。兒子聽話,從小也不令她擔心,偏偏只在終身大事上跟她有了爭執。
她早早就盤算給他找門對他將來仕途有幫助的閨女為妻,偏偏他就是看上劉蘭芝,無父不說,兄長還是個武夫,雖說有個官位,但不過是個小小亭長,所以打劉蘭芝進門,她就處處找麻煩,最後還拿了個無所出的理由,逼兒子不得不把劉蘭芝休離,現在看著兒子如她所願的再娶了楚蓉蓉,雖說楚蓉蓉性子嬌了些,但只要對兒子有幫助,她就能忍。
看著俊俏的兒子和貴氣的媳婦,她露出「滿臉笑意。
「娘,進城時,見了間客棧,叫迎風樓,」焦仲卿試探的道:「似乎生意不錯。」
「別提了,」焦母聽說過那間客棧是劉蘭芝出資所設,但是真是假也不肯定,但不管如何,只要扯上劉蘭芝她就沒好臉色。「這些年來四地戰亂,咱們這裡是蒙老天厚愛,安享太平,但這日子一好,就有不少流離失所的人眼巴巴的朝著這裡來,說到底都是些窮苦人家,那間迎風樓的東西便宜,但全都是些粗食,出入的都是些粗鄙之人,你可別去,以免失了身份。」
焦仲卿垂下了眼,他會提起迎風樓,是從姚氏的信中得知那是劉蘭芝在經營的,想到張青揚竟要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他心頭便一陣氣惱。
「明日去祭拜你爹,」焦母替兒子夾了些菜放在碗裡。「然後再陪娘上寺裡還個願,這些日子啊,我可是日盼夜也盼的等著你回來,這下好,以後咱們一家就團圓了。我知道京裡什麼都有,也就什麼都不帶了,只是我房裡那面銅鏡可一定得帶去,那可是我的陪嫁物。」
楚蓉蓉輕佻了下眉,冷冷的道:「婆婆的陪嫁物,怎麼要搬到京裡去?」
焦母愣了下。「要隨你們進京,自然也搬到京裡去。」
楚蓉蓉笑了出聲,看了焦仲卿一眼。「怎麼,夫君要帶著娘回京去嗎?」
焦仲卿是有過這個想法,但楚蓉蓉早說明了,此生她不單不想離開京城隨他回鄉,更沒打算跟婆婆同住,所以她早早便把該給的銀子給了,該買的婆子、丫鬟都備好送到了母親身邊。
想當初自己被逼娶了楚蓉蓉,他對娘親也是有氣,所以當楚蓉蓉說不在婆婆跟前伺候,他想也不想就答應了,還隔了近一年不見娘親,但今日一見,娘親似乎憔悴了,也老了許多,他心裡倒有些後悔了。
看著兒子內疚的神情,和媳婦趾高氣揚的模樣,焦母沉下了臉。「怎麼,難不成你們是打算丟下我一個老婆子?」
「娘說這是什麼話,」楚蓉蓉可不想要一個不孝的罪名壓在頭上,逕自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夫君顧念娘年事已高,不好舟車勞頓,所以還是在這裡贍養天年得好。」
焦母氣得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你就真狠心要把我一個人丟著?」
焦仲卿見母親動怒,連忙上前拍著她的背,有些不悅的對楚蓉蓉道:「你少說幾句。」
楚蓉蓉才不理會,逕自續道:「夫君,之前我們都說得明白,娘就好好待在這裡,別做他想,祭拜完,咱們就早日回京去。」說完,她東西也沒心情吃了,起身就走。
「她、她……」指著離去的媳婦,焦母的手都在抖。「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婦!」
「娘,這個媳婦是你要的,」焦仲卿冷冷提醒,「不是兒子要的。」
焦母聞言,一下子失去了力氣。是啊,這個媳婦是她挑的,以為出身書香門第,懂得規矩,而今看來她錯得離譜。
這輩子就指望這個兒子,卻沒料到現在要孤老至死。
「你真要拋下娘?」焦母哭天喊地的拉著兒子的衣襟問。
「怎麼會呢?」焦仲卿連忙安撫道:「我會再與蓉蓉說的。」
「早知如此,還不如讓你跟蘭芝好好的過日子就好。」有了比較才知道劉蘭芝雖然出身不好,在仕途上幫不上兒子,但至少對她這個婆婆還算恭敬。
焦仲卿聞言心一喜。「現在也不是沒機會。」
焦母疑惑的睜著淚眼,看著兒子。
「我去把蘭芝求回來。」他急急的說:「只要娘站在我這一頭,我就有了信心。蓉蓉就算不喜,又能奈我何?到時我便將娘和蘭芝一起接進京裡過日子。」
說到底,他還是懦弱,他想要劉蘭芝,又懼怕楚蓉蓉,到時只要母親擋在前頭,讓母親去應付楚蓉蓉,他就能將劉蘭芝帶回身邊。
「你的心思還在她身上?」焦母哭歎,「她可是嫁人了。」
「我不在乎!」焦仲卿一個咬牙,壓下心頭的不舒服。「只要日後她只有我一人便成,娘,你出面去跟蓉蓉說吧。」
焦母原也怕得罪楚蓉蓉,但想到她竟狠心的要將自己給撇下,什麼害怕都丟到了九霄雲外了,她不讓她好過,她也不會讓她舒坦。
只是兩母子在這裡打著如意算盤,壓根沒想到劉蘭芝是否願意……
「傻啊!傻!」劉蘭芝低頭看著張青揚把臉頰貼在自己的肚子上,不免覺得好笑。
「噓!」張青揚沒理會她。「別說話,我在跟我的孩子說話。」
她笑著搖搖頭,每日出門前、回府後,他總要來這麼一次,不過四個多月身孕,肚子還不明顯,但他依然一副陶醉樣。
她的手輕摸著他的頭,輕聲道:「今日靖安親自挑了些下人在府裡整理,也不好都將事情丟給他,所以想去走一趟,只是我們搬出府去,真沒關係?」
張青揚知道她想問的是爹,他坐正身子,握「握她的手。「爹已發了話,也不是多遠,想見面不難。你出去時小心些,有什麼要用的,吩咐下人做便成了。」
他像老婆子似的嘮叨,劉蘭芝取笑的用指頭刮了刮他的臉,他沒好氣的閉上了嘴,又摟了摟她,才出府去。
劉蘭芝換了身衣服也隨後出府,只是沒料到等在後門外的,除了自己的馬車,還多了另一輛,一旁還立著海棠。
劉蘭芝心中雖然對姚氏有埋怨,但大庭廣眾之下也不能當沒見著。
「五少奶奶,」海棠一看到她,立刻上前柔柔的笑道:「夫人聽老爺說,今日五少奶奶要出府,特地等了五少奶奶好一會兒。」說完,她拉開了車簾。
劉蘭芝只是看著端坐在馬車裡的姚氏,並沒有動作。
平常跟在一旁的大牛因為笑笑病了,正鬧著脾氣,所以只能跟惠子留下來安撫,今天她身旁只有靈兒一人。
「若母親有事找媳婦,交代一聲便是。」
見劉蘭芝沒有上車的打算,姚氏在心中冷冷一笑,也沒有勉強。「你也知前些時候你大嫂沒了孩子,老爺又被罷了官,亦香的婚事也被擱下,家裡正亂,幸好你有孕,才添了點喜慶。想你是個有福的,趁今日天氣好,青揚新買的那新宅子不遠,就是香火鼎盛的寶華寺,你本就要去走一趟,不如就先陪我去趟寶華寺,上廟裡去請尊菩薩給你大嫂子,安安心神也好。」
姚氏的要求不過分,劉蘭芝遲疑了一下才道:「既是母親開口,蘭芝不敢不從,只是今日身子有些不舒爽,不如改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