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芝的手默默握成拳頭,顫抖著在惠子的扶持下走了過去。
程謹硬生生摔在迴廊上頭,一旁的丫鬟全都嚇白了一張臉。
在燈籠的照射下,看到了地上有灘未乾的水漬,混著程謹雙腿間流下的鮮血。
「快把大少奶奶扶回去。」劉蘭芝低頭看著,臉色跟程謹的一樣蒼白。「快去請大夫。」
海棠和程謹的丫鬟,手忙腳亂的將痛得不斷呻吟的程謹扶起。
「跟夫人說一聲,今日我累了,」劉蘭芝冷冷的叫住海棠,「就不去看她老人家。」
海棠不敢應聲,只是低著頭,急急的扶著程謹走了。
「少奶奶……」惠子還沒從震驚中回神,大少奶奶這一摔不輕,只怕孩子是沒了,她幾乎不敢想像,如果不是大少奶奶走在前頭,現在摔的人可是五少奶奶。
這究竟是故意的,還是意外?
惠子看著五少奶奶陰晴不定的臉色,不敢多問,打定主意回頭就要叫大牛給五少爺稍個信,五少奶奶的身子不若平常,可不能讓她獨自面對那些豺狼虎豹。
第12章(2)
夜深了,靈兒才輕手輕腳的從劉蘭芝的屋子退了出來。
這兩天,東院鬧成了一團,程謹的孩子真的摔沒了,派人來西院請了劉蘭芝幾次,但都被劉蘭芝以病了為由,給推了回去。
劉蘭芝足不出戶,連客棧也不去了,她並不是真病,只是不想見人,整個人懨懨的躺在床上,吃不好也睡不好。
不過今天該是真累了,靈兒從客棧回來,才開頭跟五少奶奶說起客棧的事沒多久,就看她有些乏了,她趕緊伺候五少奶奶上床躺著,一直待到她睡熟了,這才悄悄退了出來。
才將門關上,一個轉身,就見柱二打著燈籠,身後跟著五少爺,靈兒神情一鬆,急急走上前。
張青揚看著屋子已經暗了,打了個手勢要靈兒噤聲退下,自己放輕步子進屋。
坐在床沿看著劉蘭芝明顯瘦了一圈的臉,他的心狠狠一疼,見她不安穩的翻了個身,他伸出手輕柔的拍著她的背,安撫著讓她沉沉睡去。
這幾天劉蘭芝睡得並不安穩,但睡夢中這雙安撫的大手,倒令她睡了個好覺,太陽才升起,她便瞇著眼睛轉醒。
一醒來,就發現張青揚躺在自己身旁,她先是微驚了一下,但隨即感覺得鼻頭一酸,竟想掉眼淚,她連忙抹了抹雙眼,不讓自己孩子氣的樣子被他看見了。
「怎麼了?」她才一動,張青揚就醒了,睜開眼就看她揉著眼睛。
劉蘭芝沒說話,只是搖著頭。
他抬起了她的下巴,不捨的道:「這陣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她伸手緊緊抱住了他。「只是想你了。」
他拍了拍她的背,輕笑出聲。
「我以為你還得花幾日才能回。」
「原是如此,但是……」他收到了大亇的信,便跟爹說了一聲,急急的先行一步回府。「爹明日便到,你可有事要告訴我?」
劉蘭芝柔柔對他一笑,將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腹部。「我們要有孩子了。」
雖然早就從大牛的信中得知,但聽她親口證實,張青揚的心依然一陣激動,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喜悅,她也開心有孩子,可是想到前幾日的意外,她悶聲說道:「大嫂的孩子沒了。」
他的身子微僵了下。
「在我面前摔的,」劉蘭芝的聲音因為壓抑和害怕而顫抖,「其實我可以叫住她的,但我沒有。」
她察覺海棠有古怪,她原可以阻止程謹,但那一瞬間,她猶豫了,就來不及。
「那是自作自受,與你無關。」張青揚臉色陰暗如暴風雨前夕。
原以為姚氏不喜他,只不過是嫉妒死去的母親,頂多在暗地裡做些事令他不痛快,他向來當看戲似的不放在心上,但這次當真是過了,他無法再容她,縱使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上都一樣。
「我已要大牛找了座府第,你有身孕不宜大動,等孩子生下來之後,咱們就搬出去,」張青揚放柔表情,憐愛的低頭親親她的額。「但在孩子生下來前,你得乖乖的待在西院裡,除非有我或大牛陪著,不然你哪裡都不能去。」
劉蘭芝並不想被拘在西院裡,但是看到他的神情,明白他這是擔心她,她的心一軟,點了點頭。
書房裡,張青揚正在賬冊上寫著什麼,大牛走了進來。
「爺才回來,怎麼不多歇會兒?」
張青揚頭也不抬,淡淡說道:「好些天沒看了,東西積放著總是件事兒。對了,我讓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讓大少奶奶摔倒的那灘水,是牡丹不小心打翻還來不及擦拭的,在爺回來前,牡丹就被逐出府了。」
姚氏的手腳倒是快。張青揚眼神一冷。「牡丹人呢?」
「她拿了姚氏一大把銀子離府,被我抓住,人被我拘在柴房裡,餓了她幾日,她受不住就說了,姚氏察覺五少奶奶有孕,要海棠來西院叫五少奶奶,卻在必經的路上吩咐牡丹灑水,水裡混著油。」
張青揚手指一緊,克制不住心頭的怒火,狠狠扔出手中的毛筆,玉管撞到地面,啪的一聲斷成兩截。
大牛可以理解五少爺的怒氣,也沒出聲相勸。
柱二急匆匆的從外頭進來。「爺,老爺的馬車進了城了。」
張青揚冷著臉,起身大步走了出去,瞥見大牛跟了上來,他腳步不停的道:「五少奶奶身子不好,你在這裡看著,不論有任何動靜,都別讓她出西院。」
大牛立刻停下腳步,目送著頭也不回的五少爺離去。
太守張代楓歷劫歸來,整個人瘦了一圈,有些疲累的被下人從馬車上扶了下來。
得到消息的姚氏連忙迎了出來,伸手扶著他。「老爺,你可回來了。」
他臉上不見笑,反應冷淡的揮開了她的手。
他與姚氏的感情向來平淡,但也從沒在下人的面前不給她面子,對她,他是心中有愧,畢竟他曾經承諾與她一世一雙人,只是跟她成親數年後,他遇上了梅兒,在她身上,他看到了迷人的爽朗和坦誠的笑容,與姚氏給他的相敬如賓不同。
在梅兒身上,他明白何謂真正的琴瑟和鳴、夫妻自在的相處之道,但偏偏笑笑出生那年,他與姚氏那對雙生子前後染了風寒死了,為此他被姚氏埋怨,更是覺得愧對她,所以多年來,對她處處容忍,卻沒料到她是越來越張狂。
「爹。」
看著從後頭走過來的張青揚,他的目光一柔。「你媳婦可好?」
「好。」
張代楓點了點頭。「沒事便好。」
姚氏見狀,心頭無明火熊熊燒著,這麼多個月不見,不先關心關心他們母子,女兒都被退婚了,回來頭一個竟是問劉蘭芝那個賤人,她諷刺道:「青揚的媳婦能有什麼不好?難不成老爺是怕我令人委屈了不成?」
張代楓聞言,冷冷的瞧了她一眼。
這個眼神令姚氏的心一突,雖然兩人的感情稱不上親近,但他還是尊重她這個原配妻子,鮮少如此拉下臉待她。
「經文、經武人呢?」他走進屋裡坐下,放眼望去,沒有兩個嫡子的身影,他回府都多久時候了,竟然還不見人。
姚氏有些不自在,早派人去叫了,卻還不見這兩個兒子出現,只怕這兩個被府裡的婆娘給吵煩了,昨夜根本就不在府裡,不知又宿到哪個溫柔鄉去了。
「爹,你可回來了。」陳婉蓉一得到消息,也不顧身上、臉上帶著傷,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張代楓的面前。「爹可要替媳婦作主。」
姚氏的表情一變,就派人要陳婉蓉安分待在屋子裡,別出來丟人現眼,沒料到她竟不要臉面的頂著一臉的傷跑出來。「老爺才回來,你這是什麼樣子?」
陳婉蓉這才不管,哭喊道:「二少爺竟要收個青樓女子回府,媳婦不允,他竟動手將媳婦打成這副樣子,娘不管,還說是媳婦丟人現眼,活該受這皮肉痛,爹啊,媳婦委屈。」
「你有何委屈?」姚氏一惱,怒道:「你打破了你嫂子的玉觀音,害得她跌倒,孩子都摔沒了,沒將你休離出府,你就該感激,現在還有臉告到老爺面前?」
「那座玉觀音是媳婦不小心摔的,但是讓孩子摔沒的,是娘你屋前迴廊的一灘水,跟媳婦沒半點關係。」
「關上你的嘴!」姚氏臉色難看,不自在的瞄了眼神情冷漠的張青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灘水有古怪。
張代楓不發一語,冷靜看著堂上眾人的神情,姚氏的不自在、二媳婦的憤恨、五兒子冷淡面容下隱含的不平和氣憤,他在心中歎了口氣,他早就從五兒子口中得知這陣子府裡發生的事,卻沒料到情況比五兒子願意說的還要荒唐。
「經武人呢?」
「這幾日他都窩在青樓,」陳婉蓉說道:「跟那個賤婦在一起。」
張代楓瞪大了眼,看向姚氏。「你這是怎麼管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