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還在冒煙的湯,劉蘭芝連忙起身道謝。若不是太瞭解姚氏不喜歡張青揚,絕對不會希望他有好日子過,她真會以為姚氏是個心慈大度的好婆婆。
在姚氏的目光底下,她喝了口湯,雖然味道很淡,但還是隱約察覺了一絲藥味,平常人或許不察,但是她的味覺向來敏銳,她立刻放下了湯匙。
「怎麼,不合口味?」
「這倒不是。」劉蘭芝一笑。「只是有些燙口,媳婦等會兒再喝。」
姚氏也不勉強,繼續說道:「亦香的親事在年頭就已訂下,婚期就在明年,這嫁妝算來是少不得,青揚可有向你提起?」
「夫君沒跟媳婦提過。」
姚氏的表情依舊淡然,也不感到意外。「看來青揚是不打算讓你插手府裡的事,不過你們畢竟是夫妻,若有機會提及亦香的親事,你得跟他好好說說,畢竟他是兄長,總不好失了面子。」
劉蘭芝實在很想問失的是誰的面子,張亦香看著就討厭,她要嫁誰,她不管,她的嫁妝關張青揚何事?
「你家人派人求見,我已經作主讓他們三日後來。」
「是。」劉蘭芝壓下心頭的不滿,揚著禮貌的笑,點了點頭。
「弟妹,娘對你還真是多加關照,竟然還親自發話要五弟這幾晚宿在你屋子裡,」程謹掩著嘴輕笑。「你可得好好把握,別浪費了娘的一片苦心,不然等你嫂嫂一走,只怕五弟又不把你給當回事了。」
劉蘭芝豈會聽不出她話中的嘲諷,刻意端起的笑實在很難維持住,雖然昨夜已從張青揚嘴裡得知,他會跟她同床共枕是嫡母交代,但今天聽到大嫂當著自己的面說,心裡卻好像有針在刺般難過。
「其實這也怪不了五弟,之前五弟妹鬧出了這麼大的事,五弟是個男人,不可能不計較,」陳婉蓉更不會放過補上一腳的機會。「可憐咱們五弟是多心高氣傲的男人,對個心裡有別的男人的棄婦,心裡會是多委屈啊。」
「你們兩個,都少說一句。」姚氏雖出聲斥責,但語氣不帶一絲嚴厲。
「娘,這是事實,我看弟妹之前才為了別的男人尋死覓活,如今事情沒過多久卻又跟五少爺同床共枕,以她這臉皮,該也是不會在乎別人說些什麼吧。」陳婉蓉恥笑道。
劉蘭芝強壓下不悅,笑容依舊的道:「二嫂說的沒錯,我確實不在乎別人說些什麼,但心知今日真是多虧母親疼惜,不然此生只怕等不到夫君進我房裡的一日。我的臉皮是厚,所以我現在不害臊的想幫二嫂向母親求件事。」
陳婉蓉看著劉蘭芝的笑臉,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這幾日總聽見東院吵雜,據聞是二哥跟二嫂為了一位新進府的翠姨娘起了爭執,」劉蘭芝一雙黑眸直勾勾的盯著陳婉蓉,看著她的臉色變得難看。「想想二哥還真是不該,總是陪著一個姨娘,冷落了二嫂,難怪二嫂不悅,也請母親別只為蘭芝著想,出個聲,讓二哥多陪陪二嫂才是。」
陳婉蓉沒料到劉蘭芝敢說到她頭上,臉色一陣青白。這幾日她確實被那個翠姨娘氣壞了,自己的夫君跟姨娘打得火熱,濃情密意根本不把她這個正室看在眼裡。
「這還不是該怪五弟。」說到這個,陳婉蓉臉上再也掛不住那虛偽的笑。「要不是張青揚給銀子,憑他那一丁點能耐,哪有銀子去買那個賤丫頭回府。」
劉蘭芝聽了一陣火大,他養這一大家子也就算了,竟然連嫡兄玩女人的錢也出?!
「看樣子,我真得回去跟夫君說說,以後嫡兄的事情別插手,以免被嫂子給埋怨上。」
程謹向來就喜歡看陳婉蓉吃癟的樣子,現在心情正好,跟著嘲弄道:「婉蓉,你少說幾句,也不想想你家那位爺,若五弟真的撒手不管,他心思肯定動到你嫁妝上,到時你可欲哭無淚了。」
「大嫂,」陳婉蓉火了。「前幾日聽說大哥也上易水樓拿銀子,說是要買個清倌回府,現在老爺子進了京,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大哥沒句關心也就算了,還日日風花雪月,外頭的話傳得難聽。嫂子有心思,就管管大哥,我這一房的事不用你操心。」
這下不單陳婉蓉,連程謹的表情也不好看。
姚氏聽著兩個媳婦數落自己的兒子,更是一臉鐵青。
劉蘭芝心裡也是不痛快,因為她們說來說去,都在妄想張青揚手中的銀子,但這個時候,她沒說話,這些女人自己都鬧不完了,她沒興趣再去湊一腳。
「你們全都少說幾句!」姚氏快被兩個不爭氣的媳婦給氣死了,管不住自己的夫君,還互相指責,讓人笑話。不想在劉蘭芝面前數落自己的媳婦,她冷著臉對劉蘭芝說道:「你把湯喝了,就出去吧。」
劉蘭芝伸出手,縱使知道湯裡有鬼,但為了脫身,她還是仰首一口飲盡,放下碗後,她緩緩站起身,走了出去。
一出了屋子,沒料到大牛就等在外頭,她上前問道:「怎麼來了?」
大牛暗暗的審視了下五少奶奶的神情。「爺有交代。」
「怎麼,他不在府裡,府裡什麼事都不能逃過他的眼嗎?」劉蘭芝冷冷一哼,「今日我才知,他五少爺對所有人都好,獨獨對我苛刻。」
大牛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但看得出她臉上隱隱的怒氣。
「你們家五少爺若真有神通,就叫他去查查我方才在姚氏屋子裡的那碗湯是什麼名堂。」
他微斂下眼,沒有答腔。
劉蘭芝注意到他的神情,腳步微頓。「你知道那碗湯加了什麼?」
大牛如實說道:「是讓五少奶奶無法懷胎的藥。」
她猛然停下腳步,他也跟著停了下來。
劉蘭芝覺得姚氏實在欺人太甚,但是……她目光如炬的看著大牛。「少爺也知道此事?」
大牛點頭。
好一個張青揚!知道她愛銀子,硬是吊著她也就算了,現在更狠狠的把她的尊嚴往地上踩。
想起他做的點點滴滴,就連嫡母讓她喝湯藥這種事,他明知道也當不知情,在他心目中,她是個連懷他孩子都不配的女人,既然如此,何苦要留著她在身邊?
她心思紛亂,冷著一張臉,大步回到西院。
待張青揚回府,夜已深,護院告知劉蘭芝在等著他。
他不由得挑了下眉,就見大牛站在書房門口,而裡頭燈火通明。
「五少奶奶氣得不輕。」大牛一見到他,輕聲說道。
張青揚瞄了內堂一眼,就見劉蘭芝將他案上的筆全都排得整整齊齊,正一枝枝拿起來打量,那專注的樣子,實在看不出一丁點氣憤的影子。
他斂眼思忖了一會兒,神色自若,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
一看到他,劉蘭芝立刻將手中用玉做成筆桿子的毛筆給放下,站了起來,怒氣在眼底凝聚。
「喜歡這枝筆?」
正打算發難,張青揚卻搶白,她愣了下,下意識的點頭。「是。」
「送你。」
她立刻一臉驚喜。「真要給我?」
「不要嗎?」
「要!」她立刻拿起來護在胸前。
「那就好生收著,」他不忘警告道:「別拿去賣了。」
「不會了!」又不是找死。再拿去賣,別說這輩子,真的像他說的,下輩子都得賠給他了,不過……等等!她甩了甩頭,要自己爭氣一點,她的尊嚴可不是一枝筆就能收買的。「這筆……我'我不要!」她強忍著心痛,將毛筆放回桌上。
「難得。」丟下簡單兩個字,張青揚無所謂的轉身走出去。
劉蘭芝氣憤的一跺腳,心有不甘的追上去,在他背後氣呼呼的說:「你若真討厭我,何苦惹這麼多事,和嫡母連手來羞辱我,不如休書一封給我,我明日就走——聽到沒有?給我休書,張青揚,我要你休了——」
他驀然停下腳步,她整個人撞上了他的背,還來不及呼痛,手臂就被他拉住,她錯愕的抬起頭,目光落入他的黑眸之中。
「若是為了湯藥的事動怒,大可不必,」他冷冷的道:「因為湯藥早被我換了。」
劉蘭芝這下子有些懵了。
「就算不換又如何?」他不留情的反問:「你我之間根本沒有夫妻之實,你就算想懷胎也懷不了。若我真對你生厭,根本不會花心思跟你說上半句話,以後不許再提休妻之事,聽明白沒有?」
她被他凶狠的眼神駭住,只能愣愣的點頭。
他用力甩開她的手,大步走進對面的房裡。
看著他的背影,劉蘭芝動都不敢動一下。冰山真的爆發,還挺可怕的。
不過被他一罵,她倒是醒了,這才發覺自己的可笑。
是啊,她何苦為了湯藥之事動怒,他們根本沒有夫妻之實,而且以他的性子,若他真討厭一個人,像是對海棠,他根本連一眼都懶得看,所以自己這氣算是白生了。
「五少奶奶,別杵著,追上去。」
大牛懶洋洋的聲音響起,讓劉蘭芝回過了神,她還沒釐清自己的思緒,就下意識直接衝進了張青揚的房裡,但她沒看到他人,只聽到水聲,似乎是在裡頭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