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懷合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休息,沒回答任何字。
方雪凝躺回床上,迅速握住他來不及抽回的手。「你愛我嗎?」
寧懷合只是笑著,抽出自己的手,除了溫柔的笑,他的表情沒有太多變化。
她真的好怕他溫柔的笑容。
「我們討論過這個問題了。」寧懷合淡然回答,高大的身軀安靜走回窗戶前,只要在這個空間裡,這就是他唯一的位置。
方雪凝搖著頭。懷合所謂的討論,只是說了那句話——「雪凝,我承諾會照顧你,除此,沒別的。」
那不是討論,只是他單方面陳述他會照顧她,就好像是同情、是責任,像個慈善家或宗教團體,去幫助一個久病纏身的可憐人。
她不能接受,她要他像以前一樣,眼裡有愛意,擁抱她、疼惜她,把她捧在掌心裡呵護寵愛。
方雪凝流著淚。「懷合,我知道我錯了,我只是一時糊塗,那絕對不是背叛,我真的不喜歡他,我只是一時寂寞——」
「好了,不說了,你該休息了。」寧懷合開口截斷她的話,視線直窗口外,卻沒有焦距。
方雪凝坐起身,揪著被子,悲傷喊著。「我不要休息,我不累!懷合,你真的變了,你變得好冷漠,我不喜歡這樣!」
寧懷合疲憊地扯著嘴角,幽深的黑眸早已沒有半點光彩。「雪凝,難道你沒看出來,我們都變了,有時候一個想法會改變很多事。」
改變很多事?
方雪凝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繃緊到極致的神經斷裂的聲音,她用力地哭泣,似乎哭泣已成了她最後的武器,她不能失去他……「我知道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嘛,我根本不喜歡他,我愛的人——」
寧懷合抬手,再次阻斷她的話。「不只背叛,雪凝,我更厭惡不尊重生命的人。」
瞬間,方雪凝的臉褪得毫無血色,懷合的語氣是那麼的近,卻又離得好遠、好冰冷……不,不會的,他不會發現的……她抖著唇,吐出的話帶著顫音。「我沒有——」
「那本日記我看過了。」寧懷合靜靜地宣佈。
她雙眼呆滯,最後一絲力氣被抽走,臉上毫無生氣。
日記……她閉上眼,痛苦地揪著衣襟,她怕死了,身體顫抖得像撒落在地的碎珠子。「那你為什麼還願意照顧我?」
「內疚。」寧懷合的聲音只有疲憊,涼薄得沒有任何感情。
內疚……整個世界靜默了,她流著淚,心痛到極致,反而什麼痛苦都感受不到了。
她以為這個男人會愛自己一輩子,他那麼優秀,像光一般的存在,她主動追求,也當他是一件戰利品,享受其它女同學羨慕又嫉妒的眼光。
她知道自己很任性,但懷合是這麼認真的男人,他愛她,哪怕他的家人並不喜見她,但她很清楚,等時間到了,他們就會像童話書裡說的,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她——方雪凝勢必是佔據寧懷合心裡一輩子的女人。
懷合不愛我了……
但,事實卻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將一切支撐她的信念都摧毀。
哪怕血淋淋地擺在眼前,她的心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懷合,你愛我嗎?」
寧懷合沒有回答,轉身離開病房——今日他的探病時間已經結束。
第9章(1)
他下車,走到然然位於吳興街的公寓樓下。
這是寧懷合近期生活裡最重要的行程。
「小穆紅豆餅」每天九點半打烊,探望雪凝後,他的車會在永康街口前等待,然後跟著然然的奧迪先送范秘書回家,十一點前回到吳興街,看著她上樓,他下車,站在老位置,目光投往樓上,十二點左右她熄燈,他開車離開。
今晚,在滿月月光的陪伴下,他站在公寓前,抬頭仰望然然家裡溫暖的燈光,放任自己去無止境地想著她。
第一次來這裡接她回寧家,覺得這個睡眼惺忪、一頭亂髮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連這種小事都要勞駕他親自出馬,還因為一隻脾氣不好的胖貓對他擺臉色,她是他手下的員工,這些年的互動,他可從沒見過,除了彬彬有禮和遵照指令工作之外,GP的穆副總還有其它表情。
生動活潑的然然,他移不開視線。
所以他就像跟蹤狂一樣,跟著她,看著她,然後,想念著她。
哪怕不會有任何互動,她也不會發現,他仍然樂此不疲。
突然,公寓的鐵門猛力被打開,他無預期一怔,衝出公寓外的人也嚇了一大跳停住腳步。
穆妍然長髮披散,懷裡粉色的浴巾裡包著不斷作嘔的白貓,正慌張失措地哭著。
寧懷合第一時間立刻衝上去,扶住她的雙肩,甚至感受到她纖細的身體正恐懼地顫抖著。「然然?!」
穆妍然沒去想這個人為何會出現在自己公寓樓下,她現在心裡想的只有她的貓,曾經最親密的人出現在眼前,她情緒崩潰,哭得連話都說不清楚。「寧懷合,小白先生一直吐、一直吐,我快嚇死了……」
寧懷合低頭檢視然然懷裡的白貓,胖貓沒了一貫的驕傲和敵意,它半瞇著眼,胸腹部不正常地蠕動,不斷地乾嘔,雪白的毛上沾染著黃色的分泌物,情況很糟。
他環著然然的肩膀。「我們送胖貓去醫院。」
黑色Aston Mart in DBS就停在前方,他扶著她坐上車,才繞過車頭,坐回駕駛座,因為她抱著貓,所以在他替她繫好安全帶後,車子立即駛離。
性能優異的跑車在馬路上疾駛前進。
「胖貓有固定看的獸醫嗎?」
她掉著淚,小白先生每抽搐一次,她就哽咽一次,淚更是掉個不停。
「有,我剛剛和醫生聯絡過,醫生會等我過去。」
「你有地址嗎?還是告訴我怎麼走?」
穆妍然念了一串地址,離這裡並不遠。
紅燈時,他抬手順著然然的發,她撫著小白先生的背。
她閉上眼,側頭抵著他肩頭,哭得無法自已。
車子狂飆,最後在獸醫院前煞車,不待車完全停穩,穆妍然抱著貓衝下車,寧懷合差點被不顧危險的女人嚇到心臟漏跳一拍,他皺眉,緊跟在然然身旁,恨不得把她拽回懷裡。
穆妍然當然不知道自己身旁男人受到的驚嚇,她將小白先生輕放在看診台上,著急地和醫生敘述小白先生的狀況。「我十點多下班回家,小白先生還好好的,我熱了濕貓食當晚餐,它全吃光光,等我洗完澡,才發現廚房地上有好幾灘的血跡和嘔吐物,小白先生縮著身體不斷在嘔吐,我不確定是不是食物的問題,但它早餐也是吃這個,我下班回家時還很有精神……」
獸醫看著病歷,這隻貓除了按時的預防注射,並沒有其它醫療紀錄,年度健康檢查狀況也很好,他直接觸診貓的肚子,一碰到肚子,貓立刻不舒服地蠕動,還吐出大量黃色的胃液。
醫生說:「可能是胃腸道異物阻塞,我會先給小白先生照張X光片,如果確診了,就需要立即開刀。穆小姐,小白先生有喜歡吃塑料袋或其它小物品的習慣嗎?還是最近有搬新家或有新的家人,讓它感到緊張?」
另一名醫生和助手將小白先生抱去手術室。
「小白先生不會亂吃東西,」穆妍然十指交扣,顫抖地抵在唇瓣邊,她淚光閃動,眼光順著小白先生移動。「我一個月前才搬回現在的住處,這幾個月……搬遷得比較頻繁。」
醫生點頭。「瞭解,請不用擔心,我們會處理,請你們在外頭等候。」
醫生隨即離開,手術室的門隨後關閉。
穆妍然望著白色的門,雙手摀住臉,天啊。
寧懷合在她身後,輕輕環住她顫抖的肩膀。
一接觸那溫熱高大的身軀,彷彿是慌亂中唯一的依靠般,她轉身,毫不考慮投入他溫暖的懷抱裡,放聲哭泣。
寧懷合抱著她,大掌在她後背縮緊。
「然然,別哭。」
「都是我的錯,人都受不了一直搬家,何況是敏感的貓,要是小白先生有什麼狀況,我該怎麼辦……」
「不會的,胖貓不會有事的。」
他親吻她的發,因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而心喜,雖然胖貓生病了,他實在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只是……請老天爺寬恕他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
他甚至祈願時光能夠停留在這一秒,她在他懷裡,已足矣。
他高大的身軀微微前傾,牢牢守護著他深愛的女人。
寧懷合黑眸溫柔篤定而認真,嘴角的笑容自然溫暖。
這就是他的然然,只要這麼簡簡單單地看著她,他的心就會感到平靜和舒服。
回想起無數次,她大笑的時候、鬧彆扭的時候、耍無賴的時候,或者在他懷裡,眼裡都是他的身影時,然然會自然地揚起嘴角,笑容溫婉明媚,一次一次讓他的心跳怦然加速。
這麼簡單愛笑的女人怎麼會有這樣強烈的感染力?如淨水一般,緩緩地浸透進他的情緒裡,勾勒起他最強烈深刻的佔有慾,牽動他不願放手的決心,渴求著哪怕是天堂地獄,她只能陪著他。這樣的力量和悸動,和當年雪凝給他的感受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