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娜喜孜孜地起身,前腳才剛要踏進餐廳,眼角餘光不意一瞟,忽被餐廳緊鄰的咖啡店一景吸引。
被室內燈光打亮的大片落地窗內,一雙耀眼出色的男女相對而坐。
男人結實頎長的身軀被手工西服襯得更英挺,俊美臉龐雖然沉冷,那雙深邃勾魂的褐眸卻是緊盯著同桌女人。
女人正好抬高一截雪白藕臂,將披瀉如瀑的黑髮勾上耳後,一張絕美容顏清楚倒映在玻璃窗上,那柔美幽怨的眸光,舉止高雅的脫俗氣質,令路經咖啡店外的男性行人紛紛投以驚艷側目。
羅娜將腳從餐廳門內收回來,撫在門上的小手徐緩滑下,嘴角卻漾開一朵自嘲的笑花。
原來是忙著跟舊情人碰面,難怪沒空理會她這個形同反擊道具的冒牌老婆。
也是,他連碰她的興致沒有,又怎可能為了她,特地排除萬難陪她補拍婚紗。
撇開眸光,深吸一口長氣,將急湧而上的狼狽塞回心底,羅娜拍拍臉頰,伸手招來計程車,決定回家啃她的火龍果,減減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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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掛鐘的時針指向十,公寓大門開啟,陸至權肘上掛著西裝,領帶也已解下,腳步卻習慣性的頓了一下。
靜等片刻,沒有甜得令人抖落一身疙瘩的嬌嗓,沒有過分燦爛的笑臉相迎,沒有天天都會上演的賢妻秀,更沒有抱怨他今天放她鴿子的噴火嬌吼。
什麼都沒有。
寬敞偌大的公寓一片靜謐,僅聞呼呼的空調送風聲。
心中驀然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慌亂,陸至權脫下皮鞋,將西裝丟上沙發,望了一眼空無一人的客廳,又轉進廚房一探。
還是沒人。
本就急促的腳步登時添了一絲凌亂,他急走在鋪著橡色原木地板的長廊上,胸口充塞一股莫名的內疚。
內疚?他有什麼好內疚的?
為了配合她一個月來天天掛在嘴邊,央求他補拍婚紗的無理要求,新產品開發研討會議尚未結束,向來公事擺在首位的他,特地提前中斷會議。
只是沒想到會在前往婚紗店的路上巧遇裴意琬……他本來打算一逕漠視這個有所圖接近他的女人到底,但,終究還是沒能徹底狠下心。
這一耽擱,便錯過了她擅自訂下的會合時間,匆忙趕赴婚紗店,小姐卻告知她早已離去。
驅車返家的路上,眼前不斷躍出她咬唇怒瞪的惡女模樣,奇異地,那被裴意琬擾亂而混濁,備感煩躁的心,竟然能在滿腔笑意中逐漸沉澱下來。
可此際當下,迎接他的卻是一室清寂。
他的胸口為此感到暴躁悶鬱,有一瞬間真要產生他是在外偷腥而害怕妻子發現真相的丈夫。
真好笑,他們的婚姻只是一場你情我願的交易,他達成自己的目的,她從此能名正言順踏入上流社會,成為無數灰姑娘妒羨的貴婦,誰也沒虧欠誰,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他又何必為了一次爽約耿耿於懷?與其說是夫妻,兩人之間的相處更像是關係親密的室友……話雖如此,此刻堵在他胸中的內疚又是從何而來?
「羅娜,你睡了?」駐足在客房外長達十分鐘之久,深皺眉心的陸至權仍是抬手輕敲房門。
房內毫無動靜,靜得彷彿裡頭無人存在。
早習慣獨居生活的陸至權,第一次在私人空間裡感覺到,原來漫長的沉默會令人幾欲窒息。
喉頭驀地一縮,依然叩在門扉的拳頭為之收緊,正在陸至權打算再敲響第二下之際,房門緩緩開啟一道門縫。
「有事嗎?」羅娜異常蒼白的素顏在門縫後若隱若現。
「你的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是不是生病了?」雖是隔著不大的門縫,森銳的褐眸仍是將她疲倦憔悴的病容盡收眼底。
「喂,你沒事幹嘛詛咒我?你該不會是暗暗打我小人頭,等著我嗝屁再華麗麗的梅開二度吧?休想!」
她狠狠刨了門外的俊顏一眼。「告訴你,老娘還準備一路當貴婦當到凍齡的美魔女,海削你一大票,你少癡心妄想了。」
雖然說話模式一如既往的粗魯、口無遮攔,可他卻能清楚看出她的強顏歡笑,甚至是眸內亟欲掩藏的失落。
第8章
陸至權心下一緊,不經思考便脫口:「因為我失約,所以你在生我的氣?」
似乎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今晚爽約一事,門內努力裝出一副生氣勃勃樣兒的嬌顏怔了片刻。
「算了吧!反正我也只是一時人來瘋,才會找你一起拍那矯情做作的照片。」
刻意漠視心口一陣又一陣的刺痛,羅娜皺了皺小巧的鼻頭,撇唇冷哼。
「反正我早知道你不會配合我,所以我就自己隨便拍拍,就當是留作紀念羅。」
「你自己一個人拍婚紗照?」墨眉一挑,他質疑的神情擺明不信。
「對,你有什麼意見嗎?」她瞪著水眸,沒好氣地回道。
「可是婚紗店小姐告訴我,你什麼也沒拍,只是在貴賓室喝了幾壺茶就離開,難道是小姐說謊?」
她怔了怔:「你去過婚紗店?」
俊雅的眉宇間浮現一絲不自在,隨即不著痕跡地掩去,他若無其事的說:
「我的手機留言都快被你塞爆,所以回家前特地繞過去看看你是不是還在那裡傻等。」
特地?應該是碰巧他和舊情人約在那附近幽會,說不定只是正好路過婚紗店,一時鬼使神差才會踏進婚紗店看她這個傻子還在不在。
思及此,羅娜心底被一陣酸澀堵得泛疼。
「喔,那可真是麻煩你了,反正婚紗照我自己會看著辦,你不用擔心……好吧,我想你應該也沒在擔心。」
她自我解嘲的一笑,宛若尖銳的刺,一瞬間劃過他胸口,留下淺淺的痛意。
「等一下。」見她打算掩上房門,他立即探出手臂阻擋。「我話還沒說完。」
「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我困了,想休息。」她白他一眼。
「再重新找一天。」他清清喉嚨,故作冷淡。
「啊?」她困惑回瞅。
「你不是想拍婚紗照,再找一天去拍吧。」為了掩飾心中那份莫名的內疚,他的態度高傲得像是下達命令。
「為什麼?」聞言,她臉上並未流露半分興奮驚喜,反而蹙眉不解。
「是誰在我耳邊念了一個月?又是誰一整天狂撥我手機?」她居然還反問他為什麼?!
不明白他在惱什麼,她橫睨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
他喉頭一窒,霎時不知做何解釋。
該怎麼跟她說,其實他原本特地中斷會議,只為了趕赴婚紗店。又該怎麼跟她說,若不是途中巧遇裴意琬,也不會失約。
又該怎麼對她說……其實他心裡並不排斥陪她一起拍婚紗照,這個念頭連他自己都深感錯愕。
「喔,我懂了。」見他皺眉不語,羅娜自顧自的說,「你該不會是擔心之後我又會向你疲勞轟炸?別擔心,我保證不會。」
「這是什麼意思?」俊臉微惱地望著她。
「就是不會再煩你的意思呀,我說得不夠清楚嗎?」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所以婚紗照你不拍了?」他攢緊眉頭,質問的語氣異常急躁。
「對呀,不拍了。」死鬼,你高興了吧?
「為什麼?」羅娜聞言,真想兩眼一翻,當場暈死癱軟算了。為什麼?為什麼!他居然還有臉反問她為什麼!真是個沒心沒肺的混蛋!
「你又沒興趣,何必管我這麼多?愛拍不拍是我家的事,這你也要管嗎?我嫌你不夠上相,想找別的男人拍,你管得著嗎?」
聽見她打算找別的男人拍婚紗照,陸至權胸口驀然一記緊抽,一股濃嗆的酸液直往喉頭竄。
「不准你去找別的男人拍婚紗照!」俊臉驟然一寒,他目光冷冽的瞪著她,口吻結了冰似的凍人。
她冷笑:「你的心裡可以有別的女人,卻不准我找別的男人?陸至權,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們早已經協議好,互不干涉彼此的生活,難道你全忘了?」
「我沒忘。」胸口燃著連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妒火,總是以忍讓配合的態度相對的他,也罕見地動了怒。
一切都變得很混亂,他弄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對她發怒,更不懂,為什麼腦中一浮現她挽著別的男人親密拍攝婚紗照,胸口彷彿化成一團怒焰,所有冷靜都被怒火吞噬殆盡。
他壓抑下滿腔妒怒,不想讓她察覺這連自己都難以解釋的情緒,口氣卻難掩惡劣地說:「雖然我們說好互不干涉,但你總要顧及我們雙方的顏面,若是你跟其他男人傳出緋聞,對我們的婚姻有害無益。」
「婚姻?」她忍不住想吐槽:「我們這樣也算得上是婚姻?應該是交易吧。」
「隨便你想怎麼稱呼我們的關係,希望你可以在幹出任何醜事之前,先考慮一下現在的身份。」飽含怒意的褐陣冷冷一掃,他將妒意轉換成怒氣,自私地發洩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