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這並非兒戲,而是一場戰爭。」他冷冷的開口,「若要怪,就怪妳爹未能審度大局擇木而棲,還妄想與本皇為敵。」
蘇宰相若是送女兒來當西施,就等著身敗名裂,輸得一塌糊塗、一無所有。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思想僵化的老學究,怎麼會想出將女兒送來當間諜這等奸險計策的?
事有蹊蹺。
鳳磬碩思想謀略之精細程度,足可媲美一隻千年狐狸了……蘇滿兒的出現,絕對沒有表面所見的那般單純。好,就跟她玩玩。他想得入神,直到看見她彎腰趴在一隻福圓蛋缸裡,似乎極力在掏摸什麼,穿著繡花鞋的腳因不斷俯身而稍離地面,危危險險得像是快一頭栽進缸裡去。
搞什麼鬼?
鳳磬碩一驚,疾衝了出去,及時出手攬住了她往前栽落的身子。「當心!」
蘇滿兒反倒被突然其來出現的他嚇了一大跳,可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感覺到纖腰一緊,耳畔響起了幾乎震破她耳膜的咒罵!
「妳天殺的在幹什麼!」
她惶惑茫然地望著他,微微瑟縮了下。「幹嘛?」
「妳還問我?」他差點被她危險的行為嚇白了一頭……不,是一根頭髮。
她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自己跌斷脖子而死?在他還未能查清楚她的來意,還有背後主使者與陰謀之前。
還有,人人都知他十九皇府派八人大轎接蘇府二千金來做客,兩日後她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他府裡,那麼他豈不是授人以柄,讓蘇老頭逮著了機會好哭爹喊娘地大作文章?他不怕朝廷,不怕太子,但越到大事將成之際,他越不想落人口實,以免陡生變異。
「我撿鳥蛋啊。」蘇滿兒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手掌攤開,裡頭果然躺著兩顆褐色有著點狀花紋的鳥蛋。
鳥……
「就為了兩顆塞牙縫也嫌不夠的蠢鳥蛋,差點跌斷妳的脖子,妳腦袋裡裝的究竟是!」鳳磬碩勉強忍住沒將「糞」字吼出聲,頓了頓才道:「還是草?」
「你不要繞著圈罵我草包,我聽得懂的。」她有點不太高興。
還不高興?
「妳明明就是無可救藥的草包,就為了顆鳥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花了極大力氣才壓抑下將她抓起來狂搖到骨頭全散的衝動。「妳愛吃鳥蛋,我讓廚子煮三大鍋給妳,讓妳吃到撐、吃到飽、吃到吐、吃到死!又有何難?」
「你自己還不是口口聲聲死呀死的。」蘇滿兒嘟起小嘴,對於他竟然公開罵她是草包一事,耿耿於懷。「如果真的要選,跌斷脖子總比吃鳥蛋吃到暴裂而死還好吧?」
「怎麼會?至少後者是妳自己吃撐死的,與人無尤,可若是!」鳳磬碩倏地住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跟一個小丫頭辯論何種死法比較好?
鳳磬項,你到底在幹什麼?
他猛地鬆開她的腰,神情陰沉可怕地盯著她。
這丫頭一定非常、非常有問題。
否則沉穩內斂如他,怎麼可能會輕易被她撩撥起脾氣?
大勇若怯,大智若愚……
他微瞇起眼,目光直直地研究著皎潔俏麗、狀似魯莽天真的她。
「把妳手上的鳥蛋給我。」半晌後,他終於想出了一個可能性。
「為什麼?」她趕緊將手中的鳥蛋往身後藏,深怕他是要砸碎它。
她狀似心虛的舉動更加坐實了他的懷疑,他臉色一沉,「給、我。」
「你幹嘛要?」見他這麼堅持,她更加肯定他確實想要對鳥蛋不利,往後退了三步,一臉護蛋情切。
「為什麼不?」他反問。
「呃……」她一時被問倒了。
「不要讓我說第三次。」他眼神森冷,透著幽幽不祥的殺氣。「蛋!給!我!」
蘇滿兒不由自主發了下抖,見他表情很認真的樣子,只好垂頭喪氣地將鳥蛋遞出去。「拜託你不要弄壞它,我真的很想知道裡頭可以孵出什麼樣的鳥兒來。」
鳳磬碩冷哼一聲,半點都不信她說的,接過兩枚鳥蛋後翻來覆去仔細檢查起來,看看是不是如同他所想的那樣,是蘇老頭給她的密封紙條蠟丸,或是包裝成偽蛋模樣的毒藥。
但是無論他怎麼看,怎麼撫摸碰觸研究,到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它就是兩顆單純的鳥蛋。
「可以還給我了吧?」蘇滿兒捏了把冷汗,還真怕他那雙大手一個不小心就把鳥蛋捏碎了。縱然有千百個懷疑與不甘,他還是只得把鳥蛋還給她,卻依舊不爽地緊皺濃眉。
「無緣無故撿鳥蛋做什麼?我十九皇府裡什麼山珍海味沒有,還得讓妳險些為了兩顆鳥蛋摔死自己?」
不要再死呀死呀地碎碎念了。
蘇滿兒斜睨他一眼,偷偷在肚裡小小腹誹了一下。
「我沒說要吃它呀。況且你們十九皇府裡大江南北的大菜小食應有盡有,我都可以在這府裡輪著吃上一輩子都吃不完了,幹嘛連顆鳥蛋也不放過?」
但話說回來,這真是她身負道德勸說之重任以來,所遇過最好最滿意的附加福利了。
光是吃,就撈了不少本。
她兀自得意洋洋地想著。
「不吃它,難不成妳還想養著玩?,」他嗤了一聲。
「不要嗤呀嗤的,不好看,跟你帥帥的臉蛋一點都不搭。」她滿臉真誠地規勸,還自懷裡掏出一面小青鏡遞到他跟前,「看!」他太陽穴浮起青筋,突突跳動,「多、謝、指、教。」
「不用客氣,自己人嘛。」她收回小青鏡,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胸膛。喲,還真是堅硬啊!呵呵呵。
誰跟妳自己人?
鳳磬碩強捺下不悅,皮笑肉不笑地道:「謝謝妳將我當作自己人,妳的這片心意,本皇『永遠』不會忘記的。」
「那還用說,忘記人家恩德的人是永遠不會成功的。」她笑嘻嘻的附和,「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麼看都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妳留那兩顆蛋真的要養?」為了不想讓她在這無聊的議題上多做發揮,他故意轉移話題。
「是呀。」她興高采烈的說:「我想知道牠們孵出來是什麼鳥,你不覺得好奇嗎?」
「一點也不。」他冷冷道。
蘇滿兒一點也沒有被他毫無興致的話潑中冷水,依舊興致勃勃地道:「等到孵出來以後,我一隻送你好不好?」
「妳儘管自己留著。」他想嗤之以鼻,莫名又想起她說的「跟你帥帥的臉蛋一點都不搭」,所以又忍了下來,只是略微挑高濃眉。
「不要這樣啦,我都已經想好名字了,如果牠們孵出來是黃鷗兒,那就一隻叫小黃,一隻叫小鷗。」她已經開始認真考慮命名問題了。「假如是八哥兒,就一隻叫阿八,一隻叫阿哥。當然啦,也有可能牠們是兇猛的老鷹,那就!」
「鷹卵沒這麼小。」他再潑了她一盆冷水。
「隨便啦,反正我就想養牠們就對了。」她抬起頭,對著他嫣然一笑。「你覺得怎麼樣?」
「何必問我?妳不都決定了?」他只是挑高一眉,面無表情。「要養,就養。」
怎麼了?她怎麼突然用那麼奇怪的表情看他?
鳳磬碩心下沒來由的閃過一抹不祥的預感。蘇滿兒眨眨眼,再眨了眨眼,下一瞬猛然歡呼一聲,感動地撲跳到他身上,像只小狗熊似地巴著他不放。他一驚,本能的就想把她震開,「妳!」
「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她快樂地嚷著,拚命對著他猛道謝。「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真正養過一隻寵物,我爹和姊姊每回都不許我撿小貓小狗小鳥帶回家,可是你竟然答應我了,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他高大的體魄自僵硬不動,漸漸在她一迭連聲軟軟的、歡樂的笑嚷中,莫名地放鬆了下來。
「這麼容易就滿足?」他的微笑像歎息,輕得恍若未聞。「真是蠢透了。」
月光如夢似幻,若不細看,幾欲教人恍惚錯認,成了對相擁的有情人。
皇宮內殿,明著場面熱絡,實則劍拔弩張中。
進京「做客」的大漠狼王伊格猛句句進逼溫雅太子,周圍氣氛已繃得像滿弦之弓。「太子不欲本王求見皇上,恐怕不只是這麼單純吧?」伊格猛的笑意逐漸消失,嚴峻的目光緊緊盯視著鳳爾善,語氣嘲諷的問:「皇上……真的只是偶染病恙嗎?」
還是,皇上早已崩逝?
他凌厲的目光盯得人無法喘息,太子身旁的太監和護衛頓覺一股沉重如泰山壓頂的力量當頭襲來,他們呼吸一窒,驚懼不已。
鳳爾善還來不及說話,一個深沉含笑的嗓音越眾而來!
「我皇兄龍體無虞,指不定過幾日就能起身接見臣子……」十九皇爺鳳磬碩慢步而入,斜飛的劍眉微微往上挑,唇畔笑意隱約。「狼王過慮了。」
他來得真及時,恰恰好看上一齣好戲。
鳳磬碩笑得好不愉快。
「參見十九皇爺。」
接見貴賓的琉璃宮今日是吹了什麼風,居然將這三大巨頭全攏集於此處了。在場的皇家護衛和太監、宮女紛紛敬畏地下跪請安,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狠角色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