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小艾低頭深深道歉,沒見過荊權赫對自己發這麼大脾氣,這時候她才知道自己真是闖了大禍。
「唉,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荊權赫從抽屜裡拿出一本支票,爽快填上數字後撕下,遞到她面前。「小艾,謝謝你盡心盡力照顧我母親,不過,這次我真的沒辦法接受你這麼做。我的一點意思,收下吧,你再去找其他看護工作。」
「啊?權赫大哥!」
小艾訝異看著他,看著支票,不知所措地大哭起來。
「你要我走路?我……我不想離開啊!我想多陪陪伯母,伯母很依賴我,她需要我陪伴啊!」
「不必了。」荊權赫搖頭歎息。「我母親的病況需要長期療養,我在美國找到很好的私人醫院,最近我就會送她過去就醫。小艾,你年紀還輕,應該四處多看看學習才對,留在山裡太久了對你不好。總之,我還是謝謝你對我媽的照料,我想她也很感激你的。」
聽到此,小艾已是淚流滿面,她哀傷地接過支票,等於接受了自己已被解雇的事實。
「好,我知道了……權赫大哥。」小艾揮了揮手,吸了吸鼻子。「這兩天我整理好東西就會離開,謝謝你的照顧,希望你和黎小姐能幸福一輩子。」
「嗯。」荊權赫點頭,什麼話也沒再多說。
第十章
經過漫長一天一夜的休息冷靜與沉澱,黎雨嬋心情漸漸緩和,她反覆把自己和荊權赫相識之後的種種想了又想,體認了人生這齣戲還真奇妙有趣!
如果,當時她沒有意想天開地跑去私人招待所私求荊權赫幫忙,說不定早就虎視眈眈的他會讓「啟基」面臨更難堪、更悲慘的局面。天真的她不顧一切自己送上門去,至少還換來父親幾天心情的愉悅,她的愚蠢行為也算有點代價了。
她是為父親贖罪的——哈哈,原來一切的難堪都是她咎由自取啊!
黎雨嬋無奈苦笑,從躺了一天的臥房裡走出來,她想好好做份早餐餵飽自己,然後,精神飽滿地去解決和荊權赫之間的混亂局面……
「小嬋,你起來了?」
才踏進客廳,一道爽朗磁性嗓音傳人耳際。
「啊?你、你——誰讓你進來的啊?」眼前出現的俊朗面容竟是荊權赫,毫無心理準備的黎雨嬋委實大大吃了一驚。
「誰也擋不了我進來看你!」荊權赫一箭步向前,深情激動握住她的手,檢視她手上的傷口。「還會痛嗎?」
「小傷而已。」手傷哪有心傷的痛?黎雨嬋凝眸望著他,淡然回問。「我的傷沒什麼,伯母還好吧?」
「唉。」提起母親,荊權赫只有歎氣。「她一向如此,時好時壞。過幾天我會請專人送她到美國就醫,她的病非要長期療養不可。」
「……好可憐。」低下頭,黎雨嬋若有所感。
「雨嬋——」荊權赫心疼地擁她入懷,柔聲問。「到現在,你還是相信小艾說的那些話?你真以為我接受你交易的條件,最終目地只是想整垮黎家?」
「就算沒有我傻呼呼跑去招待所自投羅網,你也早打算要併吞黎家產業,不是嗎?」她輕靠著他的胸膛,說得好悵惘。
「唉……我該怎麼跟你說?雨嬋,不要難過好嗎?」荊權赫忍不住擁緊了她,感受她話中的黯然低落,他的心緊緊地糾結了。
「別說了,誰欠誰都注定好了。」黎雨嬋掙開他的擁抱。「我們都為人子女,你的心情我很能瞭解。你想,我都能為父親不顧一切去找你談條件,你為母親爭回一口氣的動機也很自然。」
「雨嬋,別再繞那個小圈圈了。」荊權赫不捨地抹去她眼角的淚滴,溫柔、深情地對她道:「我早就徹底想過,十幾年來我把仇恨擱在心裡,那仇恨一天一天被我養大,終於,它把人生最美的一切殺死,多不值得。」
「權赫,消去仇恨哪是這麼容易?」黎雨嬋淒楚搖頭,她不相信多年的仇恨可以說消就消。
「聽好,真的不要再困陷在那小圈圈裡。」荊權赫不要她對這段感情退縮!
這些日子他已在規劃彼此的未來,打算找個好的時間點把事情談開,誰曉得還來不及把過去的來龍去脈講給她聽,就被多事的小艾搞砸了!
「我……我現在覺得好亂。」黎雨嬋推開。「給我一點時間想想好嗎?」
「不,我不要你對我們的感情有任何遲疑!」
「我不恨你。」黎雨嬋反駁。「雖然你的動機很可怕,但我沒立場怪罪你。」
說著,她的聲音又哽咽了。「我常想到你母親,她……好無辜。我也沒辦法想像,我父親竟然會做這樣的事。我覺得我以後沒辦法面對你,更沒臉面對你母親。對不起,我不可能那麼自私,當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跟你談戀愛下去,真的不能!」
「雨嬋,你一直都那麼善良。」他安慰地拍撫她的背。「事情一定能夠有圓滿的結果,端看我們用什麼態度去面對它。」
她太善良,這正是她最吸引荊權赫的地方,見她如此自責,如此難以釋懷,她的自苦與眼淚無一不讓他心疼、心碎,更堅定了要愛她的決心。
「不管怎樣……我感謝你對啟基做的一切。」黎雨嬋轉過身來,眼神迷濛地看著他。「我爸爸做了那樣的事,你仍願意對我伸出援手,不論你背後動機為何,我還是很感謝。」
「不,你的道謝我承受不起。其實,我才真正對不起你,很多事情我早該跟你說,但就不知怎麼開口?」荊權赫眼中滿是歉意和憐惜:
「有很多東西再多金錢也換不到。不管『啟基」或任何公司的興起隕落,對我而言僅是一堆數字變化。然而,在我心裡任何金錢數字比不上的是你——你最珍貴啊,雨嬋,讓我們一起去面對未來好嗎?」
「……」她已經找不到任何理由再推翻他的堅持。
如同荊權赫對外給人的印象,他堅持的、他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事業上如此,對待他愛的女人也是如此。
黎雨嬋在他深闊堅定的愛情裡覺得幸福,一方面又感到心中有疙瘩難以消解,她像踩進難以掙脫的泥淖,只能暫時先攀住他,艱困地繼續掙扎下去。
「人與人之間,某些情感一旦觸動了,便很難再回到原位。」荊權赫低啞著嗓子,感性說道。
「我——」
她正想開口說什麼,令她更意想不到的聲音搶先揚起。
「女兒,這男人爸爸喜歡,你也值得這男人的愛!」
「爸,您怎麼可以偷跑回家?」黎雨嬋詫異望著輪椅上的父親,擔憂詢問。「醫生有說你可以離開醫院嗎?」
「你爸爸堅持要請假,醫生也拿他沒轍。」推著輪椅的芳姨似乎心情不錯,笑臉迎人。「你爸有話要跟說,你們慢慢談,我出去買菜。」
「阿芳,你去買幾樣雨嬋愛吃的菜,今天我要好好陪女兒吃飯談心。」黎天賜交代道。
「好,我知道。」芳姨溫馴在父親頰上印下一吻,笑意盈盈離開。
自從黎父大方應允贈與芳姨為數不少的公司股份之後,她變得更像黎太太,不再像以前那樣成天往外跑,淨做些讓丈夫顏面無光的事情。
「小嬋,我跟權赫談過了。」黎天賜深深歎了口氣,看了看荊權赫,又看看女兒。「唉,小嬋,我實在沒想到那麼久遠的事情,竟然會給兩個年輕人帶來這麼大的影響。第一次聽聞荊權赫這個名字,我甚至沒想起當年那段往事……在我看來,那真的沒什麼啊,我不知道荊先生會為了這個為難他太太?始料未及啊!」
「爸,您怎麼可以這樣?」黎雨嬋哭喪著臉。「本來您在我心中的形象很完美的,我真不敢相信……」
「女兒啊,你以為我真的脅迫荊太大嗎?」黎天賜微瞇起眼,思緒回到好久以前。 「其實,我只是為了你母親的病很心煩,荊太太的氣質外型跟你母親很像。」
「這麼巧,她像媽媽?」黎雨嬋低喃。「世界巧合的事真多啊!」
「哎,我深愛你母親,真的擔憂她的病情,又沒有要好的朋友可以傾吐,所以那天我請她到公司會議室裡暍咖啡、聽音樂。她可能誤會了,以為拒絕我就借不到那筆錢,其實我並沒有強迫她的意思啊,我不知道她怎麼會誤解成不陪我就拿不到錢——這誤會太大了!」
「本來,我有打算要送她回家的,但荊太太說她先生脾氣很不好,萬一回去吵醒他就糟了,為此我還陪她在公司待了一夜,沒去醫院陪你媽媽,那時我心裡還很過意不去。」
「說起來是個大烏龍誤會。」荊權赫苦笑搖頭。「我爸脾氣暴躁,我媽對他怕得不得了,她不敢晚歸,卻被丈夫抓到夜不歸營的大把柄,從此認定她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唉,是我媽命苦,碰上壞男人,苦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