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發地走向家門,經過花園中央一座矗立著維納斯雕像的噴泉,池水不斷的噴起又落下,在陽光的照射下金光閃閃,隱隱約約間,他好像看到了爺爺的身影。
唐獄王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凝神注視著花園裡走出的人兒。
是他看錯了嗎?爺爺真的在家?
沒錯!是爺爺……不!不只爺爺,還有……一個坐著輪椅的女人!
唐宗緩緩走出花園,一邊小心翼翼地幫忙推輪椅,唐獄王有些錯愕,爺爺通常這時候是不在家的,此外,他從不曾見過爺爺臉上出現這麼慈祥和藹的表情,從小到大,爺爺總是一派嚴峻冷酷……
走在前面的陳叔先高興地叫道:「老爺,少爺提早回家了!」
唐宗雖然已七十多歲,但是依然精神矍鑠、威風凜凜,有種無法形容的威嚴。
「爺爺。」獄王打招呼。
「嗯。」唐宗一臉嚴肅地點點頭,轉頭向身旁的女人溫聲介紹:「玫瑰,這位就是我的孫子,獄王。」
獄王一愣。
玫瑰?
照片裡的那個「玫瑰」?
「獄王,這是我的老朋友,白玫瑰。」
終於,獄王看到了那照片上的女人。
她是個美麗而慈祥的長者,一身素雅的旗袍,白髮蒼蒼、慈眉善目,讓人不自覺充滿尊敬之心。
「你好,獄王。」玫瑰對他微笑。
「您好,白、白奶奶。」他不自在地回應,注意到她受傷被包紮起來的腳,內心充滿疑惑,不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沒有人為他解釋,一旁的唐宗帶著笑意為白玫瑰撥開落在額前的銀白髮絲,在美好的陽光照射下,兩人的互動是如此自然,儼然沒有人可以打破這靜謐的一刻,唐獄王識相地退場——
「爺爺、白奶奶,不打擾你們了,我先上樓休息。」
他垂眸快步離去,經過花園進入大宅。
唐宗看著孫子離去的背影,沒多說什麼,一直以來他們爺孫的關係都是相敬如「冰」,他也苦無對策改善。
「老爺、白女士,那我也進去忙了。」陳叔恭謹地行了個禮,拿著行李離開。
第1章(2)
花園裡只剩下唐宗和白玫瑰。
白玫瑰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說道:「對了,阿宗,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我孫女下午放學回家,看不到我會著急的。」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只擔心孫女。」唐宗忍不住叨念。「現在時間還早,我已經叫傭人準備午餐了,我們先好好吃頓飯。再說,我們這麼久不見了,你就不能待久一點,我們好好聊聊嗎?」
「好好好,今天就順著你。」白玫瑰笑笑回答。
唐宗一路推著玫瑰的輪椅回到庭院。「今天天氣好,我叫傭人把午餐送來這,我們邊賞花邊用餐吧!對了,你現在感覺如何?傷口還疼嗎?唉!都怪我不好,急著趕到公司去,哪知司機一個轉彎不小心撞傷了你……」
「不要這麼說,我這只是小傷而已,換個角度來看,因為這場車禍,我們才有機會在分隔數十年後再見面,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我不怪你,你也別自責了。」玫瑰豁達地安慰著老友。
誰也不知事情怎麼會這麼巧,一早唐宗趕著出門到公司去,在市區司機開車一個轉彎不留神,竟撞倒了一個老人家,司機趕緊下車察看,看來傷得不輕,唐宗這時也擔心的下車探望,這才發現傷者竟是自己尋找多年的初戀情人白玫瑰。
兩人激動的心情可想而知,在司機請來救護車將傷者送往醫院後,唐宗取消了公司的會議也跟到醫院,知道玫瑰腿傷沒有大礙,他才放下心來,但仍堅持玫瑰要坐在輪椅上休息,之後連買菜的行程也不讓她完成,便把她接回家作客。
「玫瑰,你知道這些年來我找你找得好苦嗎?我始終沒有忘記過你,告訴我,這些年來你究竟去了哪裡?」
兩位老人家目光相遇,內心充滿大時代裡被迫分離的無奈,如今景色依舊、人事全非,他們已是風中殘燭之齡,又能抓住多少逝去的回憶……
隔著二樓窗戶,唐獄王仍關注著他們兩老的互動,不解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為何爺爺這麼關心這個「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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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唐獄王刻意避開一起用餐的尷尬時刻,不想做兩個老人家的電燈泡。
他們吃完飯後,一整個下午都待在書房裡。
好奇之故,獄王來到爺爺的書房前,隱約聽到他們的談話,當聽到爺爺哽咽的聲音時,他詫異無比。
印象中的爺爺剛強如鐵人,但今天爺爺卻多愁善感得像變了一個人,他忍不住上前緊貼著門,細聽他們在說什麼……
五分鐘後,真相大白——
他們原本是一對已經訂婚的情人,卻因為戰爭而分開。
那一年,正值十八歲的唐宗被迫從軍,隨著軍隊遷移台灣,兩人這一分開就長達五十多年沒再見過面,唐宗透過人脈試圖在對岸尋找玫瑰的下落,卻沒想到玫瑰人也在台灣,如果不是今天這場意外的車禍,恐怕他們兩人會就此錯過,徒留一張泛黃的照片記憶著過去的甜蜜……
「只能說是造化弄人,當年時局動盪不安,爸媽帶著我計劃逃到台灣避難,哪知來到港口一家人卻被人潮衝散,爸爸堅持要我上船等,自己則留下找媽媽,我只好拿著裝了所有家當的行李上去等,哪知從此再也沒見過爸媽一面,這一分離,就是幾十年過去了……」玫瑰感慨萬千。「阿宗,只能怪我們無緣做夫妻,這些年從報章雜誌上看到你事業發展得很成功,我很為你開心,雖然見不到你的面,可是我一直默默祝福著你。」
「玫瑰……」唐宗動容地緊握著她的手。「你害我找你找得好苦,你為什麼不來找我呢?為什麼?」
「阿宗,我的命沒你好,我一到台灣就結婚了,我的丈夫、孩子是我甜蜜的負擔哪!」玫瑰疼惜地看著他,娓娓道來這些年自己的經歷:「當年我來台灣舉目無親,隨便找個男人就嫁了,那男人是個軍人,滿照顧我的,只是好人不長命,沒幾年就因為飛機失事走了,留下一個兒子。後來,靠著老伴留下的撫恤金,我辛苦把兒子撫養長大,看他結婚成家、還生了個小孫女……唉!誰知道在孫女一歲的時候,兒子和媳婦出了車禍,就這麼離開,剩下我跟孫女相依為命,我一個人省吃儉用地把小孫女帶大,好不容易,現在小蠻十八歲了……」
「小蠻?」
「她的名字叫夏小蠻。」
唐宗莞爾一笑。「很特別的名字。」
「小蠻是我的一切。」提起小孫女,玫瑰不禁笑了出來。「她是個小糊塗蛋,天真善良,不過就是功課不好,數學差、英文差、體育差,只有國文特別好,立志當個小說家,這一點她還滿有毅力的,從高一開始就常投稿到出版社去,只不過老是被退稿……」
「什麼出版社敢退她的稿?玫瑰你放心,我有的是錢,我明天就開一家出版社幫她出書,在我的幫助下,你的乖孫女很快就能實現夢想,成為名作家!」唐宗忍不住插話,現在有他照顧她們,玫瑰和她的小孫女不用再過苦日子了。
「不要!你可別亂來,我不想靠你。」玫瑰馬上板起臉來拒絕。
「玫瑰……」唐宗一臉訝異。
「你真是老糊塗了,年輕人應該靠自己才對,靠長輩的力量成功有什麼了不起的呢?以小蠻的文筆能不能出書,那得看她自己的本事,大眾也會定奪的,強求也沒用。而且,我總想讓她死心,因為作家是個不穩定的行業。」
唐宗點點頭,認同她的話。
「我知道了,玫瑰,是我太衝動,我知道只要小蠻好,你就好,所以急著想討好你,彌補這數十年來我們失去的時光。」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神情激動無比。「玫瑰,不管時間經過多久,你一直是我的最愛,對我來說,你是我的一切,我真的好想你……」
「我也同樣想著你啊!幸好上天給了我們重逢的機會,我們都該心滿意足了。」玫瑰帶著笑顏回望著他。
唐宗語重心長地說:「玫瑰,讓我好好照顧你們祖孫倆吧!雖然這輩子我們已注定沒機會做夫妻,但我們的下一代還有絕佳的機會,我有個想法,不如就讓小蠻嫁進唐家,成為我的孫媳婦……」
「別開玩笑了,在你的努力之下,唐家已不是一般人家,我們家小蠻怎麼配得上呢?何況你那孫子也不可能看上我孫女。」玫瑰認定他是在開玩笑。
「我孫子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有辦法。」唐宗正色地說,心裡已有計劃如何讓桀驁不馴的獄王答應娶小蠻。
「別鬧了,他們根本沒見過面,八字還沒一撇呢!」玫瑰並不贊同。「而且小蠻才十八歲,太小了,可不是適合結婚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