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只有一個人能讓他心憐心痛。一種即使是小小的牽動,都會拉扯到四肢百骸的疼惜。
若妮確實讓他動過情,無慮卻讓他動了心。「情」是虛無飄緲的一種意念,「心」卻是鮮紅熱辣地裹在胸腔裡。沒了情的人還能安靜地過完一生,沒了心的人卻連活都活不下去。
從執起無慮的手開始,他的心早已認定了那唯一的一個人。可是十幾年的漫長時間裡突出了許多岔路,他竟在不知不覺間踏上了偏軌的那一條。
如今傷害已經造成,他知道自己說得再多也無法減低若妮的怨與怒。這是他應該背負的十字架。
他不確定無慮是否還要他,但是他可以肯定,自己永遠無法給若妮她渴望的那種愛情。
最後,一切仍然只能化為三個字!
「對不起。」
啪!
一個強烈的耳光打得他整個臉轉過去,長長的指甲甚至刮傷了他的臉。
「你比柏特更惡劣!」若妮的眼中充滿惱恨。「起碼柏特很誠實,一開始就沒有試圖以愛情愚弄我,我希望我永遠不必再見到你!」
說完,她邁開大步,離開這些不值得她傷心的男人!
她是若妮·哈德森!芳華正盛,才貌兼具、出身高貴的若妮·哈德森!
這個世界上,必然有某個地方某個男人屬於她!
她不會再讓自己變成別人的第二個選擇!
第八章
後來他們還是找到金潔了。
在距離莫城兩哩遠的一塊草地上。
十六歲,一個如此年輕、如此充滿希望的生命。
喪禮在金潔的父母領回遺體的隔天舉行,能來參加的鎮民都來了,無慮也和麥特一起從紐約飛抵。
對於他和無慮一起出現,鎮民只投來過幾次好奇的眼神,但是沒有追問太多。一來是場合不適合,二者金潔一定告訴過父母他的事,鎮長也算知道了他和無慮的關係,鎮上應該陸續有人聽說了他的身份。
由於距離風災已經十幾天,棺木並未打開讓鎮民悼視遺容。
大家的傷痕都太新,每個人只願記住這女孩生前活潑快樂的笑顏。
所有鎮民都知道,除了家人之外,跟金潔感情最好的就是無慮,所以大家對待她也像對待家屬一樣,安慰完金潔的父母,便走過來拍拍她,輕聲勸慰幾句。
無慮前所未有的傷心,甚至四年前與麥特離婚,也沒有像今日這樣的肝腸寸斷。
金潔除了是她可愛的小朋友以外,在她心中,彷彿代表了另一個自己。以前每次看著金潔,她總不由自主想起當年那個十六歲的小無慮。兩個人都一樣對未來有著惴惴不安的憧憬,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然後,十六歲的她遇到了麥特,生命從此有了天翻地覆的轉變。她曾經想過,如果當年的自己沒有遇到麥特,生命又會是什麼模樣。
於是十六歲金潔的出現,就像替她走一趟當年的另一個選擇——沒有遇見那個牽絆她心一生的男人,安安穩穩地在十六歲那年讀書,考試,寫作業,過著另一段她永遠無法知道的人生。
如今,連金潔都走了……
一切彷彿絕望般的破碎,難道她的生命裡少了麥特,竟然是哪裡也去不得?
而金潔,這可愛可憐又純良的靈魂,她甚至連屬於她的的「麥特」都來不及相遇……
無慮再也支持不住,轉身哭倒在他懷裡。
「金潔,我的小女孩,一路好走……」她紅腫著雙眼,沙啞地祝禱。
麥特攬著她的腰,從頭到尾站在她身後,提供無聲的安慰。
無慮不以為自己能一個人撐過這一切。此時此刻,她對他只有深深的感激。
這個時候,有他在,真的很好。
老柯隆也走了過來,他也知道今天的場合嚴肅,所以打扮得很中規中矩,鬍子刮了,頭髮梳了,整個人看起來乾乾淨淨。
「無慮,嗯,嗯……」想了半天不知道要說什麼,他只好重重拍她一下。
差點將她拍飛,麥特連忙伸手扶住。
「柯隆,謝謝你。」無慮想對他微笑,眼淚不禁又掉了下來。
他先充滿敵意地看一下無慮身後的「納粹間諜」,不過忍下來沒發作。
「……」幾句咕嚕聲含在嘴巴裡,大家都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什麼?」無慮擦了擦眼淚問。
「陰謀……實驗……」稍微更清楚一點,可是仍然聽不出來原句。
「你說什麼?」無慮睜著濕亮的眼眸。
「我說這一切都是日本人的陰謀!他們在珍珠港炸不死我們,就利用龍捲風做實驗想摧毀美國。妳放心吧!金潔只是被政府徵召,潛入日本大後方去滲透破壞了,等她的任務完成就會回來。這種假喪禮一點都騙不倒我的!」
現場一片沉默。
然後,不知道是誰,突然噗哧一聲笑出來,接著大家再也忍不住,嘻哩嘩啦全笑成一團!
「噢,柯隆。」無慮投入老人的懷裡,又笑又流淚。
「金潔那小妞是不可能就這樣死掉的,妳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們一起等她回來。」老人笨拙地拍拍她。
「好,我們一起等她回來。」無慮踮腳親親他的臉頰,在他臉上印了淚。
在金潔的家悼完喪,他們轉向下一條街她自己的家。
本來只是半倒的厲子,現在已經全垮了。衣物書報鍋碗瓢盆穿雜在瓦礫木塊之中,無慮默默看著自己細心經營了三年的家園,眼中只有一片茫然。
麥特不想再讓她浸回憂鬱的情緒裡,上前一步將她擁進懷中。
「後續的清理事宜保險公司會負責,妳不要想太多。有沒有哪些重要的東西妳想找一找,帶回紐約去的?」
無慮又看了半晌,終於還是默然搖首。
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帶走了。她身上幾件換洗衣物都是在紐約買的,過往三年的一切,竟然就這樣變成一片廢墟,一樣都留不住。
「妳還想去哪裡走一走嗎?或是去探訪莫城的其他朋友?」麥特柔聲問。
她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輕歎了口氣。
「不用了。我們回紐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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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麥特要出門上班之前,無慮走出臥房,在玄關叫住他。
「麥特,你今天公司會很忙嗎?」
麥特回過頭,有些驚喜她主動攀談了。
除了剛回來的頭幾天會哭泣之外,無慮接下來的反應太過沉靜,讓他無法不擔心。好幾次他下班回來,發現她只是拉張椅子,靜靜坐在窗前,望著紐約繁華的街景,甚至連燈都沒開;他若跟她說話,她也都是很被動地回應,大多數時候幾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那種孤寂的眼神讓他感到心慌。
「一點都不忙。」他想也不想地回答。
「如果不忙的話,今天請一天假陪我好不好?」她溫恬的笑顏彷彿又回到以前那個無慮。「我好久沒有回紐約了,很多老地方我想回去走走看看。」
「好。」他打電話進公司交代完畢,把公事包往餐桌上一放,解下領帶,輕鬆地看著她。「妳想先去哪裡走走?」
無慮想了一想。「我們去老莫的餐館看看好不好?」
老莫是他們以前先後工作過的那家餐廳老闆,後來麥特事業越來越忙,也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了。
「好啊。」他伸手去拿車鑰匙。
「我們就搭一天地鐵吧。」無慮笑著阻止他。
後來他們過了很優閒的一天。
麥特先陪她去看老莫,早上十點,餐廳還沒有開門,可是廚房裡已經在忙碌地準備中午的生意。老莫看到兩個久違不見的年輕人,笑呵呵地招待他們在廚房吃了一餐。
後來麥特再陪她去逛兩人當年最常去的博物館。紐約是世界上博物館最多的城市之一,而且經常針對不同身份的族群提供門票優惠。以前兩個人沒有錢,週末又有一堆時間要殺,便帶著她做的三明治,挑一間票價最便宜的博物館混一天。
他們還去了中央公園,電影院,以及以前常吃的便宜館子。他們甚至回到最早期他在皇后區的那間破公寓。
當年那個爛舊貧困的地區,最近幾年竟然也發展起來了,街道變得清新乾淨。當他們站在已經改建的公寓樓下,兩人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家吧。明天妳如果還想逛,我再陪妳逛。」天色已經暗了,麥特還是有些擔心這一區的安全問題。
「你也有你的工作,怎麼能天天陪我瞎逛呢?」她輕歎一口氣。「走吧,我們回去吧。」
回到家裡,她先去洗澡,麥特轉進書房裡,查看一下交代秘書轉過來的傳真與電子郵件。
忙了一會兒,書房門口有些動靜讓他抬起頭。
無慮已經換上舒軟的棉質T恤,噙著一抹淺淺的微笑看著他。
「麥特,我打擾到你了嗎?」她的發尾微濕,嫣頰有著熱水烘潤過的光澤。
「沒有。」他微笑地關上電腦,走到她身前,撥弄她帶著濕氣的青絲。「頭髮怎麼不吹乾一點?當心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