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寧的臉色先如火燒,再似冰凍,這卑鄙的女人居然偷窺了她與宇文泰在「涼風台」的歡愛!雖然羞憤,但她可不會任她羞辱,當即嚴厲痛斥道:「卑鄙無恥!你是個蕩婦,更是個變態的偷窺狂。我與我的夫君願做什麼,或在哪裡做,是我們的事。我相信你的偷看已經滿足了你的好奇心,我不層與你討論我的感覺!」
珈珞恨得咬牙,自那日尾隨靜寧到廢墟,躲在斷壁後偷窺到她與宇文泰的激情一幕後,她一直處於嫉妒和飢渴中,她渴望那天被宇文泰抱在懷裡,融化在他強壯身軀裡的女人是自己……
可是她失望了,自那天後,宇文泰又與假正經的公主好得分不開身,而且他們不再分居,她更沒了機會。
她本想發洩恨意和妒意,卻發現自己正面臨危機!
「我來此並非為了你的爛事,而是警告你,一盅毒酒沒害死宇文泰,卻害死了我哥哥,毀了你的皇后夢,這是你的報應。但是,如果你再敢謀害我夫君,我絕對不會放過你!」說完,她離開了這個令她反感的女人。
一席話如驚雷,直打得珈珞頭暈目眩,她真的害怕了。
如果讓宇文泰知道那毒酒是她親自為他準備的,那個毒殺他的計畫是她替元修出的,那她的小命絕對玩完。而現在,那個秘密已經無法保守了,除非……
她的眼睛閃動著狠毒的光。
***
正月初三逛廟會,靜寧帶著香兒到長安城裡看「行像」,這是最隆重的迎春儀式。城裡到處是人群,處處是笑聲。人們把神佛塑像裝上彩車在大街小巷巡行。隊伍中以避邪的獅子為前導,寶蓋幢幡緊隨其後,然後是穿紅扎綠的趕牛者,他們鞭牛迎春,祈願風調雨順、五穀豐收。
靜寧和香兒跟隨著熱鬧的人群往前走,忽然,她聽到一陣熟悉的笑聲,頓時,她毛骨悚然,回頭張望。
明月的笑聲,絕對不會錯,那是她到死都不會錯認的聲音!
她忘記一切地撥開人群,尋找聲音的來源。一對男女擋在眼前,她毫不客氣地將他們推開,笑聲逐漸消失,她不能讓它溜走。終於,穿過人群,她驚駭地看見了她──元明月,那個她以為已經死掉、並一直為其哀悼的堂姊!
明月正依偎在一個粗獷雄壯的男人懷裡,對著走過眼前的隊伍比手畫腳地說笑著,而她看起來跟從前一樣美麗。滿臉笑意和一身的珠寶玉翠、綢裳錦裘顯示她生活得相當快樂富足。
「夫人,等等我!」香兒氣喘吁吁地追著她,而看到她震驚的目光時,也跟隨她望去,當即大抽一口氣。「天哪,平原公主!」
她的聲音不大,但因距離近,明月聽見了,她轉過身,立刻欣喜地撲了過來,而她身邊的男人立刻追上她,在男人身後又有一大群家丁、奴僕之類的人緊跟著,於是,她們身邊形成了一個緊密的包圍圈。
「靜寧,怎麼是你啊?我好想你!」明月還是和以前一樣驕橫,推開那個男人就抱住了靜寧,那男人訕訕地站在原地。
「找個地方說話吧!」想到自己要說的話並不適宜有外人旁聽,靜寧要求道。
「我也有好多話要告訴你,我們到車上去吧!」明月立刻贊同,並轉身對那個男人說:「王爺,我要我的車。」
「行!行!」男人立刻對身邊人揚手。立刻,一輛高大的描金馬車被牽來,在擁擠的街道上十分顯眼,靜寧忙指指路邊小樹林。
「到那兒去吧,那裡清靜好說話。」
明月一聲吩咐,車伕立刻將車牽到那裡,明月和靜寧也被扶上了車。
關車門前,明月對那男人說:「我要跟我堂妹說話,你和他們都別跟著。」
「好好,我們就在樹林外等著。」男人溫順地回應。
車邊只有香兒守著,她用眼神向靜寧保證,沒有人能偷聽到她們的談話。
「他是誰?你的夫婿吧?」關上車門後,靜寧問她。
明月喜孜孜地說:「是啊,他是柔然王的弟弟阿魯達王子,四個月前,宇文泰叫我哥哥和廣陵王、廣陽王把我從皇宮偷出來,逼我嫁給他,還要我發誓從今往後不准進皇宮、不能見皇兄。那時我又哭又鬧,可是宇文泰說,我如果不答應就只能死。就這樣,我答應了。
隨後,他們把我以公主身份送到涼州。阿魯達的迎親隊伍已經在那裡等候,他知道我是皇上的女人,但還是要我。成親後,他對我很好,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皇兄死了……」明月低頭哭泣,靜寧也雙目發熱,但她沒有哭。
「你在涼州生活習慣嗎?開心嗎?」
「嗯,我很開心。」她收住眼淚,滿意地說:「阿魯達雖是粗人,但真的對我很好,如今我是王妃,要什麼有什麼,不再像以前跟皇兄時連個名分都沒有。」
隨後,她又告訴她,這次是她吵著要來看廟會,所以阿魯達帶她來了,還特意為她在長安城外搭建了營地,明天他們就要回涼州去。
與明月的相見時間不長,但帶給靜寧極大的快慰,她為明月還活著,並幸福快樂地活著感到高興。
當目送她在阿魯達的細心呵護下驅車離去後,靜寧心中最後一個結被打開了。
「黑泰,你沒有傷害我的家人,是我錯怪了你。」
她喃喃自語,又抓住香兒激動地說:「明月沒有死,大人沒有殺死她,而是把她偷出去嫁掉了!他為了斷絕皇兄的念頭,才故意讓我們都以為她死了。」
「是的是的,大人如果告訴夫人平原公主還活著,夫人一定會告訴先皇。夫人想想,那會是怎樣的情況呢?」
靜寧笑道:「皇兄會不顧死活地去找她,然後鬧得天下不寧。喔,我好笨,居然以為他會殺死明月,我真的好笨!」
香兒開心地安慰她。「夫人不要責怪自己,以後與大人好好過日子就成。」
「是的,我要好好跟他過日子,他是好人,我好愛他!」靜寧開心地在小樹林裡奔跑跳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輕鬆過,她對著樹木發笑,對著天空自言自語,香兒也受到她快樂心情的影響,跟隨她奔跑歡笑。
此刻,靜寧好想他,她一直都愛他,可是從來不敢大聲承認,如今,她知道自己早就深深地愛著他,她愛他在太陽雨中給她的輕吻,愛他用溫柔的懷抱教會她情為何物,愛他星星變雪花的故事,愛他堅毅挺拔的身軀,愛他醇厚低沉的聲音,愛他的一切。
她聽到身後有人走近,可是因為太高興,她沒有注意,直到香兒的驚叫傳來,她才停止奔跑,回頭看到她的侍女滿臉是血的倒下,而她來不及喊叫,就被巨大的黑影蒙住,她失去了光明的同時,也失去了知覺……
很久之後,寒冷和濕氣將昏迷的靜寧喚醒。
她睜開眼,眼前一片黑,她轉動頭顱,可是頭好暈,她不敢動,閉上眼睛等那陣暈眩略微消失後才再次睜開,這次,她看得清楚了一些,這裡像是馬房,因為她聽到附近有馬噗鼻的聲音,也看到一些草料堆。
從屋裡的光線和溫度,她猜測此刻應該是深夜。
動動僵硬的身子,她發現全身被捆綁得死死的,除了指尖可以動外,其他地方都不能移動,連嘴也被布條勒住,難怪她感到全身麻木。
是誰把我捆起來的?他要幹嘛?她想起在失去知覺前,她正與香兒在長安城趕廟會,結果見到死而復活的堂姊,然後被人打暈……
呃,香兒?滿臉是血的香兒,她死了嗎?
她掙扎著轉頭,忍受著頭暈欲嘔的感覺尋找。光線太暗,她什麼都看不見,她默默地呼喊她的侍女,可是除了馬的移動和噗哧聲外,她只聽到風的低鳴。
在這春寒料峭的季節,夜裡溫度很低,她的手腳早已被凍僵,為了尋求溫暖,她緊咬著牙,費盡全力滾到草堆旁,從乾草中汲取暖意。可是隨著夜的加深,她越來越冷,不久就在暈眩與寒冷中沉入迷迷糊糊的睡眠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被凍醒,感到口乾舌燥,喉嚨如同被火烤炙,身上時冷時熱,可是她無法移動,無法呼喊,隨後再次昏睡。
忽然,一種令人駭然的感覺驚醒了她,她猛地睜開眼,屋子比原先亮了,從那些漏進的光線中,她知道天已經亮了,可是室內依然很暗、很靜,但她有個奇怪的感覺,她並不是獨自一人。
忍著強烈的不適感,她費力地轉頭,環視室內,於是她看見了他!
一個身形瘦短、身著黑斗篷的男人正佇立在看似門的木柵前瞪視著她。
看到她醒來時,他大步走來。他行走的方式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彷彿隨時會跌倒,但實際上他走得很穩健。
當他的腳尖碰到她的身軀時,靜寧以為他要一腳踩死她,可他沒有。他只是在她的面前倏然止步,瞪著一對紅眼俯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