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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華甄

  「靜寧,相信我,那是我不得不做的事……你聽我說完。」他以眼神阻止她插嘴,繼續道:「高歡已在洛陽立你的族親清河王幼子元善見為帝。」

  「善見?可他還不滿十一歲啊!」靜寧驚呼。

  「是啊!」他決定將實情告訴她,從而求得她的諒解。「高歡不僅另立幼主,還下令遷都鄴城,這更說明他有篡位之心。如今東、西兩魏各奉其主,南邊又有蕭梁虎視眈眈,天下三分格局已定,其中高歡對我們的威脅最大,而我們雙方力量懸殊,東魏地廣民富,人口眾多,兵強馬壯;而我西魏地狹人貧,軍力有限,在此生死存亡之際,皇上若不勵精圖治必將為高歡所噬。」

  說到這,他陷入沉思,對國家前途的擔憂讓他濃眉深蹙。

  靜寧本來對天下事就很關心,聽了他的話,自然明白他的憂慮。她忘記了要掩飾感情,用手撫摸著他隆起的眉頭,擔心地問:「情勢很險峻,是嗎?」

  「非常險峻。」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一下。「我們需要君臣一心,發憤圖強,才能與東魏對抗。」

  見她似有所感,他進一步道:「皇上的放縱在朝廷內外引起很大的不安定,他與你堂姊的亂倫之舉被傳得沸沸揚揚,不堪入耳,就連軍營內也議論紛紛。為消弭流言,重振君威,穩定人心,我不得不採取激烈手段,你應當理解我才是。」

  「可是,你非得殺死她嗎?」他的真情表白破壞了她的控制力,可她無法忘記明月已死的事實,她抽泣般地歎息著伏在他身上,雙手抱住他寬闊的肩,渴望用兩人間純然的愛來洗去各自心頭的無奈和憂傷。

  他毫不猶豫地滿足了她的渴求,將她緊緊抱住。

  「別動,就這樣。」當她想滑下他的身子時,他阻止她,火熱的嘴攫住她,用全新的方式帶她投入只有歡樂和甜蜜的情愛中。

  臥室內除了令人心醉神迷的呻吟和喘息外,不再有抵抗、責備和爭吵。

  ***

  冬日的晚霞染紅了天邊,寒風中,靜寧穿過林苑,沿著青石鋪設的甬道走向麒麟殿,那裡是她這幾天最常來的地方。

  失去明月一個多月了,這段時間大家都不好過。

  元修雖不再披頭散髮,哭鬧抱怨,但脾氣十分暴躁,加上在朝政軍事上缺乏魄力而不能樹威,因此更加憤怒,身邊的內侍和親信大臣成了他的出氣筒,就連他最親近的楊寬都戰戰兢兢。

  靜寧自己也好不了多少,雖然因理解了國難危機,她不再與夫君爭吵,可是心裡的疙瘩始終難解,那給兩人的關係帶來了災難性的影響。

  他們每次的歡愛仍然甜蜜激烈,可是激情後她的冷漠則像鋒利的雙面刀,切割著他們的心。

  有時,她真的希望他不要再碰她,可是又害怕他不再愛她。她厭惡自己矛盾的心理,又無法擺脫。因此,她越來越煩躁,也越來越害怕夜晚的到來。

  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她歎息著踏上麒麟殿的台階,走進殿內。

  守在門口的內侍對她行禮,告訴她皇上在習武廳。於是她讓香兒留在這裡跟另外幾個侍女說話,獨自往皇兄設於宮中的習武殿走去。

  才進門,就看到皇兄手持弓箭,往牆上的箭靶亂射,郝大人為他捧著箭囊,而珈珞身穿一襲袒胸露肚的艷麗綢裳,風情萬種地躺在專供皇上休憩的木榻上鼓掌嬌笑。

  「皇兄,你在幹嘛?」看到元修步履踉蹌,她忽略珈珞驚訝地問。

  「朕射他,朕要他死!」元修雙目通紅地回頭望著她。「不過你不會當寡婦,朕早想好了,把你許配給獨孤如願,他是朕的忠臣,當初千萬人往洛陽逃,只有他單槍匹馬追隨朕,他會要你的。」

  靜寧震驚地聽著他的這番駭人之語。「皇兄,你在胡說什麼?」

  第七章

  「朕沒有亂說。」元修將手中的弓箭摔在地上,踉蹌了一下,忙把雙腿分開站穩,厲聲吼道:「他殺朕的愛妃,掌朕的朝政,奪朕的妹妹,朕與他誓不兩立!」

  他雖搖搖晃晃,嘴裡有酒氣,但神態嚴肅,雙目還算清明,不像喝醉的樣子,可是他的話絲毫沒有理性,靜寧問郝大人。「皇上又喝酒了嗎?」

  「不多,就幾口。」郝大人用手指比畫出一個小圈,表示一點點。

  但靜寧還是擔心地看著皇兄,因為她知道哥哥酒量極差,酒品也不好。

  「皇上快來歇歇。」珈珞招招手,元修竟聽話地走了過去,與她並排斜躺在榻上,而她撫摸著他的胸。「皇上沒事,只是有點胸悶,罵罵人、出出氣就好了。」

  靜寧看著她,不得不承認這女人確實很美麗,這身華服更是將她的妖媚和狂放烘托出來,加上她無可挑剔的好身材,難怪哥哥無法抗拒她的魅力。

  她冷然對她說:「珈珞,你出去!」

  「我為何要聽你的?是皇上召我來的。」珈珞顯得很有自信,神氣地看了元修一眼,但後者並無反應。

  「出去!我有話跟我皇兄說!」靜寧再次命令。

  「皇上──」珈珞嬌聲倚著元修,以為能從他那裡得到支持。

  「皇兄,讓她出去。」靜寧看著她又在施展媚功,心中堆積已久的不滿、憤懣和傷心一齊湧上心頭,轉向她道:「不要臉的女人,皇上的尊嚴,皇宮的規矩就是被你這樣的蕩婦給糟蹋了!你要是不出去,我會讓人把你拖走!」

  「你不敢。」珈珞得意地笑道:「皇上不會讓你這麼做。」

  靜寧冷然一笑。「要不要賭一賭?」

  珈珞的自信消失,露出一絲驚慌,向元修求助。「皇上,她對我放肆。」

  「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元修捶打著木榻。「煩死了!」

  郝大人立刻過來拉起珈珞,將她帶出門去。

  靜寧沒出去,而是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看著元修,覺得他真的醉了。

  「我沒醉。」元修在她犀利的目光下漸顯侷促,他抬起頭來偷看她一眼,再對她皮皮地笑笑。「得了,別盯著我看,她被趕走了,你要說什麼就說吧!」

  「你到底要留她到什麼時候?」靜寧終於開口。看著他頑童式的笑容,她對他不再有氣。與宇文泰相比,他從來不是個成熟的男人,可是他永遠是她的哥哥。

  元修臉上的笑容消失,頗為緊繃地說:「你是什麼意思?」

  「你真的想封她那樣的女人為妃嗎?」

  「不,我沒那麼想過。」

  「那你為何還讓她住在你的寢宮裡?」

  他白淨的臉上出現紅暈。「唉,靜寧,你也嫁人了,該知道男人需要女人,特別是心情煩悶時,女人的身體能提供安慰,這就是我留她在身邊的理由。」

  「王后和其他嬪妃不行嗎?」對他的坦白,靜寧無法苛責,只好改用他法,目的就是想讓他遠離珈珞。

  他咧開嘴,邪氣地笑道:「她們也行,可是比起珈珞就沒什麼味道了。」

  「皇兄,你真是厚顏無恥!」靜寧也笑了,現在的哥哥才是她熟悉的,膽怯中不失冒險精神,呆板中不失風趣樂觀,狡猾中不失單純天性。

  「是啊,這一生,我愛女人,可是最愛的只有一個。」他坐起身來,在親妹妹面前不再把自己當皇帝看,因此沒用「朕」自稱,而他臉上的笑容使他看起來更加年輕俊朗。可是他的笑容漸漸消失,目光變得飄渺溫柔,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

  靜寧相信他在想明月,想他們住在洛陽平陽王府時的快樂日子。

  然而他的眼睛忽然看向靜寧,溫和的目光變得可怖,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憎恨、痛苦和憤怒。「但她死了,被人殺死了!」

  面對他驟然改變的神態,靜寧一時無言,她為他愛上不該愛的人感到悲哀,也為明月短暫的一生悲哀,可是,在這場愛與死的競爭中,她又能真的責怪誰?

  「皇兄,往事已矣,不要再想……」

  「我怎麼能夠不想?死的人不是你心愛的人,你自然可以這麼說。」元修跳下木榻,踱了幾步後忽然停在她面前。「我絕下放過他,我要他為明月抵命!」

  「不要那樣,皇兄!」靜寧發現他是真的有此意圖,不由得驚駭地阻止他。「宇文泰那樣做是為了你的前途和社稷,你不該仇恨他。」

  「不要替他說話,他比高歡更惡毒、更陰險,我出了虎口入狼窩,如今他們會幫助我扳回一城!」元修激憤地說著,忽然抓起兵器架上的大刀,猛烈地砍在木椿上,彷彿立在那裡的不是木樁,而是宇文泰。

  他們?!靜寧渾身一顫。難道皇兄有支持者?他今天的反常舉動並不是隨意說說,而是已有預謀?她衝動地說:「皇兄,他是我夫君,你可不能幹蠢事啊!」

  「你的夫君?哈,你少哄我,珈珞告訴我,你與他吵架了,而且你也恨他,不是嗎?」元修不介意地說:「你不要怕,獨孤如願比他俊,也比他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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