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地走下床,小心地到房門邊拉開一條縫。
書房沒有關,她一眼就看到穿著一身合身套裝的艾芸,就坐在易慎人慣坐的那個位置上,以女主人的姿態逕自翻閱他的資料、信件,那模樣像是在炫耀他跟易慎人的關係有多麼親密。
梁尋音的目光往下移,看到她腳上穿著易慎人的室內拖鞋,有幾秒鐘的時間,她腦中一片空白,接著從胸口傳來一陣異常的窒悶。
看到艾芸毫不避諱地公然宣揚她跟易慎人的關係,沒有任何事比這更教梁尋音心痛難受。
她失魂落魄地慢慢走回床上坐下,心裡充塞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失落與苦澀,好像目睹最喜歡的男孩和別的女生牽著手,旁若無人地從她眼前走過。
原來她始終只是個旁觀者,甚至連真正走進他的世界也不曾有過。
懷著紛亂的思緒不知過了多久,對面傳來了關門的聲音。
聽到書房門關上的聲音,梁尋音小心翼翼地從房門裡探出頭張望。
書房裡已空無一人,屋子裡也悄無聲息,只剩下空氣中還飄散著屬於艾秘書的濃烈香味。
她立刻衝出去將客廳裡的大片落地窗拉開,好讓新鮮空氣沖淡屋內濃得散不去的香水味。
深吸一口氣,確定屋裡再也聞不到任何屬於艾秘書的味道,梁尋音才重新關上落地窗,慢慢踱到客廳,來到玄關看著那個上等的柚木鞋櫃許久。
突然,她彎身打開鞋櫃,一眼就看到擱在最上層那雙屬於易慎人的室內拖鞋。
望著那雙拖鞋半晌,梁尋音悄悄把它放到鞋櫃最底層,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然後再輕輕地關上鞋櫃。
在轉身的剎那,她唇邊竟浮現一抹得意的微笑。
***
他竟然找不到他的室內拖鞋!
易慎人一如往常地踏進家門,大手習慣性地往鞋櫃裡一摸,卻撲了個空。
他以為是自己早上臨出門前接了一通電話,分神下沒放好,於是彎下身,卻發現那屬於室內拖鞋的位置竟是空的。
易慎人納悶地盯著鞋櫃好半晌,他的生活習慣完美到無可挑剔,所有屬於他的東西,永遠都會放在它該放的位置。
難不成是鞋子長腳跑了?
正納悶時,背後傳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一回頭,只見穿著一襲白色連身睡衣的梁尋音朝他伸出手指。
「在那裡!」
順著她的手指方向,他回頭一找,果然發現他的拖鞋就放在鞋櫃底層,一個最不起眼的位置上。
「謝謝!」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他道聲謝後才彎身拿出自己的鞋子。
這陣子,他明顯感覺到她有點古怪,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但就是覺得她人變得陰沉、鬱鬱寡歡,連李媽都打了好幾次電話,跟他說她這陣子不尋常的舉止。
他在猶豫,該不該跟她好好的談一談。
任務完成,梁尋音轉身回房,書房就在她的房間對面,他的腳步也就這麼理所當然地跟在她的背後。
她的背後沒有長眼睛,卻敏銳地感覺到一道犀利的眸光,正盯住她的背影。
屋子裡開著空調,卻怪異得令人感覺到悶熱,被人盯著瞧的不悅感逐漸加深。
一段回房間的短短距離,梁尋音卻宛如走萬里長城,永遠都走不完似的。
「為什麼要移動我的鞋子?」
「我只是替你換個位置而已。」她加快腳步,含糊其辭地敷衍道。
「我要聽的是實話。」
一句話,立刻教即將進房門的梁尋音僵住了腳步。她就知道,她這種小舉動絕對瞞不過他那雙精明的眼。
「我——」她想否認,但在他灼然的注視下,卻完全說不出謊。「我不喜歡艾秘書穿你的鞋。」她瞪著地板,僵硬地吐出一句。
「艾秘書穿我的鞋?」易慎人挑了一下眉,眼底並沒有任何喜怒情緒。
「那是你的鞋,她不該擅自拿去穿。」
「這讓你感覺不舒服?」他刻意以再平常不過的口氣問。
她緊抿著小嘴,許久後才終於不情願地點點頭。
看著她賭氣似的倔強小臉,易慎人平靜地說道:「謝謝你告訴我,但我要你知道,我並不介意艾秘書這麼做。」
聞言,梁尋音狠狠地咬了一下唇,擱在身側的小拳頭握得死緊。
他當然不介意,因為他跟艾秘書本來就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他或許求之不得,介意的只有她一個人。
不,或許應該說,她是在嫉妒,嫉妒他們兩人的關係沒有她介入的餘地。
她的胃突然莫名翻攪起來,逼得她忍不住反胃想作嘔。
梁尋音不發一語,扭頭就要往房裡沖,卻驀地被一隻大手從背後給拉住。
「你討厭艾秘書?」易慎人讓她迎上自己幽黯的黑眸。「為什麼?」
因為——
梁尋音悲傷地凝望他的眼,知道答案就藏在她的心底深處,呼之欲出,但她卻咬著唇,低頭沉默不語。
「艾秘書是個聰明能幹的女人,這幾年來,一直是我工作上的得力助手,她幫了我很多忙,我不希望你敵視她。」第一次,他向一個跟他完全不相干的人解釋這麼多。
「你當然不希望我敵視她。」梁尋音嘲諷一笑。
「什麼意思?」眼前這個臉帶嘲諷的女孩,陌生得幾乎快讓他認不得了。
「我都知道了!」她驀然抬起頭,用前所未見的犀利目光直視他。
這個帶有殺傷力的眼神讓他一驚。
「你跟艾秘書其實是男女朋友,我知道你們那晚發生的事。」
一個那麼純真無瑕的女孩,卻毫不扭捏地說出這種話,易慎人不由得一驚,也驀地領悟到,她其實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天真無知。
他情緒複雜地看著她,突然間發現,她的頭髮留長了。
極為柔細的及肩髮絲,遮蓋住她白皙纖秀的脖子,有幾綹覆在她光潔的前額,白兔般的纖巧耳朵在髮絲間若隱若現。
他盯住她的耳垂,目光倏地深濃,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席捲而來。
他猛地一驚,及時別開視線。
他竟然對一個才十九歲的小女孩有了性衝動?
「我跟艾芸發生關係,不是因為我愛她,而是因為——」目光觸及她清澈的眼眸,他的話及時打住。
「因為什麼?」她鍥而不捨地追問。
「只是因為生理的需要!」他近乎惱火地別過頭。
這實在太可笑了,他竟然得跟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解釋「性需求」這麼赤裸裸的問題?!
無來由的,他竟惱火起她的追問不休。
他沒發現的是,背後的人兒猛然倒抽一口氣,毫無神采的雙眸因為這番話,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
他的意思是說,他對艾秘書沒有愛,只有性的需求?
也就是說,他們不是男女朋友,只是因為生理的需要而在一起,下了床就什麼也不是?
突然間,梁尋音從日夜折磨她的痛苦深淵中脫離,躍升至極度的狂喜,她激動的胸口一下子被塞得好滿,飽脹得像是快溢出胸口。
她衝動地自背後抱住他,將滾燙的臉蛋貼在他結實的背肌上,清楚聽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夾雜著自己因高興而顫抖的心跳。
易慣人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但她兩隻柔弱的胳膊那樣堅定地環抱著他,像是一條掙脫不開的繩索束縛著他。
「我喜歡你!我……愛你!」她紅著臉大膽表白,聽到自己怯懦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
只是他沒有反應,冰冷得宛如一座石雕,那股寒意透過抱著他的背肌,慢慢傳進她的四肢百骸。
他的身體繃得死緊,渾身僵硬得像是輕輕一動,就會化成一塊塊碎片。
像是到了忍耐的極限,他兀地自她的環抱中抽開身,面無表情地轉身面對她。
「我想你大概弄錯了,你愛的不是我,而是渴望得到我的關愛。」
他很清楚,像她這麼一個長期被忽略的小女孩,一旦遇上願意多照顧自己一點的人,就會產生一種移情作用。
他不會把這種只是渴望關愛的情緒反應,誤認為是愛。
「不,我是真的——」
「別再說了,我不想聽這些幼稚的話。」他語氣強硬地打斷她。
急忙咬住唇,她輕輕吸著鼻子,失望而委屈的淚珠在她的眼眶裡滾動,好半晌梁尋音才能再發出聲音。
「剛剛的話,我以後絕不會再提,但我希望——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我可以……你不必對我負責,也不需要作任何的承諾。」她緊張而結巴地說。
她只想跟他在一起,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好,她什麼也不會奢求。
低頭定定望著她,陽剛淡漠的臉孔不帶任何的情緒,久到她幾乎以為自己會被他犀利的目光給看穿一個洞。
「你以為自己玩得起成人的遊戲?」他的眼神冷得像是快把人凍結成冰塊。
她難堪地臉色突然刷白,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你只是我接手的案子,一個有名字、有編號的案件,除了契約的關係外,我們沒有任何的關聯,這樣你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