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還有一點疼。」頓了一下,她急忙往嘴裡送了一大口飯,含糊回答。
「要不要請林醫生再過來一趟?」
「不,不用了!」她急忙搖頭。
「讓腳多休息。」他沒有抬頭地說。
他沉聲的叮嚀,聽進她耳裡,遠比一百句讚美還要中聽。
梁尋音羞赧地低頭扒飯,落進胃裡的飯不再是飯,而是甜蜜的糖水,讓她渾身細胞都漲滿幸福的糖水。
兩人各懷心思地安靜吃完晚餐,然後互相搶著要收拾飯碗,最後被易慎人給拿到了主導權。
易慎人處理完剩下的殘羹剩餚,將碗盤放進水槽裡,梁尋音立刻搶著要洗,卻被他高大的身軀輕鬆擋開。
「我來,你把自己照顧好就行了。」
儘管易慎人不說,她也知道他一定是怕她又不小心打破碗盤。但梁尋音不是個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嬌女,在育幼院待了十年,都是她自己洗衣服、折棉被,跟院童輪流洗碗、打掃。
前兩次意外,全都是因為他的出現讓她分了心,甚至還傷了自己,其實她平時並不會這麼嬌弱無用。
易慎人俐落地挽起袖子,露出古銅色的結實手臂,上頭佈滿粗獷的汗毛,與他身上的高級襯衫相對比,顯得有些突兀。
但看在梁尋音眼裡,卻反倒覺得這種衝突的協調,流露出一股男人獨特的性感與魅力。
「很驚訝?我可不是只會打官司而已。」看到她驚愕的表情,易慎人突然覺得有些想笑,全靠過人的克制力才忍住。
「是有一點,全台灣大概有一半的人,都無法想像易大律師竟然會洗碗。」梁尋音紅著臉老實承認。
「很抱歉讓全台灣一半的人失望了。」他難得以輕鬆的語氣說道。
梁尋音站在一旁,專注而認真地看著他。
不到十分鐘,乾淨的碗盤已經立在烘碗機中,反射著廚房天花板的明亮燈光。
擦乾手、放下袖子,易慎人認真地囑咐。「晚上我會在書房處理公事,你需要什麼就叫我一聲,別再滿屋子亂跑了。」
聞言,梁尋音的雙眸驚訝得大瞠。
難道他是因為擔心她行動不便,所以才趕在李媽下班前提早回來,他這麼做全是為了她?
剎那間,她的呼吸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股洶湧的熱意在胸口狂肆地膨脹蔓延,像是快要把她的胸口給撐破。
如果世界上有什麼事情會令人感動到啞口無言,毫無疑問地非此刻莫屬。
這輩子她早已經習慣當一個沒人看見、沒人在乎的影子,從來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被人如此的關心、在意著,而且還是來自於一個與她素昧平生的男人。
「嗯。」她急忙低下頭,好掩飾突然湧上眼眶的熱意。
「如果還有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我會請林醫生再跑一趟。」他還是不放心地交代著。
「好。」她強忍著哽咽,鎮定地朝他綻開一抹淺笑。
然後她跛著腳,慢慢地走回房間,即使背對著他,梁尋音卻還是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一雙灼熱視線一路跟隨,關上門,她雙腿癱軟地倚靠在門上。
但他或許不知道,其實,她的腳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可她騙了他,因為她私心地想要得到他的關心、想要獲得他看似無心卻溫暖的呵護。
原來人是貪婪的,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學會了貪心,不饜足於自己得到的這一點點小小的滿足,還想要得到更多、更多……
***
早上八點鐘,易慎人穿著一身整齊筆挺的西裝走出房門,這個時間李媽通常還沒有來,往常總是一片靜悄悄的屋內卻突然傳來聲響,還是來自廚房。
李媽今天這麼早就過來了?
易慎人穿過走廊,在餐桌前停下腳步,當下有些訝異,那個幾乎不曾在早晨出現過的小人兒,竟然在廚房裡忙碌地穿梭著。
梁尋音穿著一件粉色的短袖上衣、白色短褲,露出嫩白的手臂和美腿,她看起來清爽得宛如一朵初綻的小雛菊。
一向平靜如水的心口傳來輕微的波動,堅硬如鐵的理智像是被一片微不足道的落葉給撩動了。
好半天,他不能動、也不能開口,只能望著她的背影想得入神。
「怎麼這麼早起來?」一開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有些沙啞。
「我……我起來做早餐。」廚房裡的小人兒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來。
陽光自她的背後透進來,在她發上撒上一圈光暈,如此潔白、如此純淨、如此無瑕。有幾秒鐘的時間,他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忘記展開翅膀的天使。
他遽然收回目光,臉部緊繃地提著公事包,大步朝大門口走。
易慎人快速地穿上外套、皮鞋,拿取鑰匙,正準備轉身出門時,梁尋音突然從廚房衝了出來。
「易先生,請等一等,這是給你的!」
一個熱呼呼的東西倏地送到他面前。
易慎人一低頭,發現是個熱騰騰的三明治,煎得恰到好處的蛋與火腿搭配著新鮮的蔬菜與番茄,看起來色香味俱全,被整齊地包裹在塑膠袋裡。
「為什麼?」
他定定望著她,幽黯的眼神讓她的心跳驀地慢了幾拍,她心慌地趕緊低下頭。
「我——只是想感謝你的照顧,如此而已。」丟下這句話,梁尋音低著頭轉身跑回房裡。
易慎人怔然看著熨燙著他手心的三明治,又望著她消失在眼前的背影,眸底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遲疑半晌,他終於還是將三明治放進西裝口袋裡,出門去上班。
他的表情一如往常般嚴肅,沒有多餘的表情,司機準時將他送到事務所後,他又再度投入忙碌的工作——
***
「三明治?正好,我還沒有吃早餐,正餓著呢!」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了正冥想得出神的易慎人,一回神,任士熙的魔爪正伸向他放在桌上的三明治,厚顏無恥地打算染指它。
孰料任士熙的手還沒碰到,三明治就突然被拿走。
「這個不能吃。」易慎人平靜地說了一句,將三明治安全地放進口袋裡。
「為什麼?別以為我看不出它是三明治。」任士熙忿忿地說道。
「反正你不能吃就對了。」他的窮追不捨讓易慎人的臉臭了起來。
這傢伙要不就沽失了大半個上午不見人影,要不就一出現就鬧得雞飛狗跳,標準的任氏行事風格。
「拜託,不過是個三明治,瞧你寶貝得跟什麼似的——唉,你在哪裡買的?聞起來好香!」任士熙先是不滿地嘀咕,接著又一臉饞相地猴急追問。
「抱歉,沒得買,這是我專屬的三明治!」那張總是嚴肅得像什麼似的臉,竟浮現一抹滿足的神情。
任士熙揉揉眼睛,幾乎以為自己看走了眼,但他沒看錯,這硬邦邦的傢伙嘴上真的掛著一抹微笑!
別人或許會被這傢伙平日一張嚴肅的撲克臉給騙了,但這可瞞不過好朋友任士熙的眼睛。精得跟什麼似的他馬上瞧出了端倪,瞇著眼仔細打量易慎人。「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易慎人驀地一驚,呼吸突然亂了節奏。他不自然地別開眼,語氣僵硬地啐道:「胡扯!」
「沒戀愛?可是我看你的樣子很不尋常——」
「夠了,我身上沒有八卦可以挖,沒事就滾出去,別打擾我!」他像是被激怒的獅子,莫名其妙對人就是一陣咆哮。
易慎人越是否認,任士熙就越覺得事情有問題,他深信這傢伙肯定有秘密,但處理這種事他很有心得,挖八卦的最高宗旨就是——絕對不能打草驚蛇!
「好啦,我滾、我滾,免得礙了咱們易大律師的眼!」
任士熙故意歎氣,懶洋洋地轉身準備離開。
「等一等!」
突然間,背後的易慎人叫住了他。
「怎麼樣?」任士熙喜出望外地回頭,以為這傢伙改變主意,打算與他分享那個三明治。
「剛剛有個年輕女人來找你。」
女人?任士熙蹙起眉頭,他手上的案子沒有什麼年輕女客戶啊!
「有沒有留下名字?」他不甚在意地問。
「沒有,那小姐只說她是來道歉的!」
聞言,任士熙表情丕變,立刻咬牙切齒地罵了出來。「原來是那個神經病,她又想來幹什麼?」
神經病?易慎人挑挑眉,中肯地評論道:「我看她很正常,談吐應對也很有禮貌,不像有病的樣子。」
「鐵人,你應該去檢查一下自己的眼鏡度數了,那女人歇斯底里又莫名其妙,撒起潑來連母夜叉都遜色,她根本有嚴重的躁鬱症,下次她要是敢再來,你替我把她轟出去。道歉?省省吧,我看到她就有氣!」
」好吧,如果她再來的話。」看那女人的樣子,好像也是心不甘、情不願,一副被趕鴨子上架的模樣,這兩人最好還是別碰面的好。
「別再提那個神經病了,免得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壞掉了,我走了!」
不等他回話,任士熙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口。